在睁眼的时候,我正仰面躺在面无边际的云雾里。
那么现在的问题在于,我在此之前,完全没有想要入睡的打算。
既然如此,我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已经相当明显了。
于是我坐起身来,果不其然看见谢云缃此时正站在我面前不到十米的位置。
或许是因为解决了什么困扰已久的难题,谢云缃此时的神情看起来愉快了不少。
我很高兴看见他如此,但这仍然无法成为他在我正准备下楼时强行把我拖入梦中理由。
“怀玉,请别生我的气,我不是有意如此的,”谢云缃见我醒了,便笑着给我递来杯茶水,“只是怀玉,以你目前这样的状态,的确不适合独自前往女寝一楼。”
我略微沉默了一下,委实没有想到他突然扯我入梦竟然只是为了这事。
左右我也并非一定要下楼去查看那里的情况,如今既然被谢云缃阻止,倒不如我直接向他询问这件事。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按了按自己发疼的额角,随后才略显疲惫的询问他到:“既然如此,那你不妨告诉我,学生寝室的一楼究竟有什么?”
“地缚灵的原身眼下正盘踞在那里。”
地缚灵?可是那位地缚灵,我其实也曾见过的。
可如果在女寝一楼盘踞着的那东西真的是地缚灵,按理来说,以张才哲个人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在查探到有关女寝一楼的模糊线索以后还有余力将其编订到济德校内人员求生守则中去。
“按理来说是这样,可怀玉,我明白这话在你看来,或许不那么具有说服力,但地缚灵的本性不坏,”谢云缃似是瞧出我在想什么,便失笑安抚了一句,随后又将自己手中的茶水往我面前递了递,“且喝些茶水吧,我知晓你方才遭遇了什么,现在吃些东西,你或许会觉得好受些。”
我垂目看了一眼这杯中茶水,不动声色的偏了偏自己的脑袋,复又询问他道:“为什么这么说?”
“怀玉,这茶水并非是我此前曾用作给你占卜的那一类,只不过是寻常的茶叶。此外我放了蜂蜜,想来是不会很苦。地缚灵此前之所以会对你抱有敌意,主要是因为在你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威胁。”
“她那时受到邪神污染的影响,神智又不清醒,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才会屡次对你出手。至于你此前提及的那位张才哲,恐怕是因为他前往一楼的时候,地缚灵正巧清醒着。”
话虽如此,但我仍然直觉有些不对:“即使如此,他所编写的济德校内人员求生守则里其余的内容也绝不是一个寻常学生能搜集到的情报。”
“确实如此,毕竟张才哲在严格意义上来说也的确不是什么寻常的学生。”
我闻言不解的看向他,谢云缃顺势又将茶水往我手中递了递,这才继续答道:“张才哲是济德校内所受邪神污染最为严重的那个,只是此人求生的欲望过于强烈,因此错觉自己还活着。或许是因为此人死时的怨恨太过深重,竟反倒能在某种程度上驱使自身所受的邪神污染。”
“至于你所说的这守则发布具体的时辰,”讲到这里,谢云缃略微停顿了一下,神色竟颇为复杂看向我,“怀玉,说起此事,你想必也不是完全一无所知。”
“是因为时间线混乱的缘故?”
我凑眉询问道:“我此前虽隐约猜想到了部分真相,只是在未找你确认以前,我实在不敢轻易妄断这件事。只是,时间线的混乱竟然已经能做到这地步了吗?”
谢云缃不可置否。
或许是因为我此时的状态的确糟糕,在谢云缃同我解释完这件事情以后,我竟感到有些昏昏欲睡。
谢云缃见状,无可奈何的叹气了一声,不容拒绝的将手里那杯花茶递进我手里。
我意识到自己现在已经不可能再推脱得了谢云缃手里那杯茶水,只好苦着脸接过。谢云缃又不知从何处替我寻来些浆果,见我把杯中茶水饮尽了,才将那东西拿给我说:“怀玉,现在可觉得身上好受些了?”
“似乎是暖和了些,只是这茶水……”
“茶叶是我从隐秘那里取来的,我原以为你会喜欢这茶水,便自作主张的多拿了点,你一会梦醒大可以带些回去,”说罢,谢云缃微微正色道,“只是,怀玉,你的身体难道没有因此感觉出什么异状吗?”
“什么?”
我有些茫然的仰面看向谢云缃:“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谢云缃,难道你给我的这茶水真有什么古怪?你不会在里面下了什么毒剂罢?”
“下药倒是不曾,只是这茶水毕竟是神明食用的东西,自然是与寻常的茶叶有所差别。怀玉,你不必这样看着我,我同你说笑呢。这茶水对你无害,只是你此前与邪神接触过,我忧心他会在你身上留下什么后手,所以才多此一举罢了。”
“话说起来,谢云缃,我此前遇见那位邪神的时候,他同我说了三百年以前的事。”
我的话音未落下,谢云缃面上的神情却已然冷却了下来。
“怀玉,如果你是想要确认这件事,那么我也不妨告诉你,邪神所说的,的确就是事情的真相。”
说罢,谢云缃垂眼看向我,神色中竟隐约表现出些怨恨的情绪。
但更多是在哀悼。
我不知道谢云缃在此之前是否还经历过类似的事,毕竟他的生命足够漫长,或许再此之前,他就已经目睹过我在他面前无次数惨死。
或许我不该如此轻率的向他提起这件事的。
我不免为此感到后悔,但谢云缃却也无意责怪我。
他仿佛早已经习惯这种事,无论是我死去,还是在漫长的时间里等待我再一次转生。
于是痛苦也像时间一样流进谢云缃的骨髓里。
他时时在沉思,但我很难确认这人究竟是在谋算,还是只单纯在追思我的死。
“我其实不太清楚邪神具体与你说了什么事,但是按理来说,那个人不会对你有所欺瞒。他的阅历太少,大脑也足够蠢笨。”谢云缃平静的陈述着这件事,仿佛他所说的这一切原本就是事情的真相。
“话说回来,即便他有此能力,大概率也是不愿意对你说谎的吧,”谢云缃沉吟了片刻,随后又笑道,“怀玉,你有所不知,早在三百年以前,邪神初见你的那时候,他原本是想认你做神眷者的。”
“竟然有这种事?”
“这个中许多事,或许你已经知晓了。但既然你现在问起,那我再说一遍想来也不妨事。”
这时我手里的浆果已经吃完,虽然很想在找谢云缃要一些,却也知晓现在不应该在打断他。
“怀玉,或许你知道,济德大学曾由是三百年以前某位王女出资建设的。”
“是这样的,”我没想到这其中竟还有我母校的事,一时竟感到有些恍惚,“但我原本以为那是郡主?”
“据说那位,嗯,王女,深受当时皇帝陛下的宠爱。只是这其中许多事都早已随历史佚失了,而我校也未能留下更多记载。”
“那位王女的封号是绥靖……”
“抱歉,你稍等一下。”
我很快意识到,谢云缃接下来将要给我讲述的是一段在国际考古学上早已佚失的历史。出于我身为一个历史学学生的自我修养,我难以自控的打断了谢云缃,又找他要来纸笔记载以后,才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按理来说,三百年前绥靖一词的含义与如今相差不大。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这个词语的意思应该是姑息纵容,以及无原则性一味的忍让。深受皇帝喜爱的公主怎么会使用这样一个封号?难不成是因为史书记载有误?”
“不,并非如此,”谢云缃先是替我补研了墨,见我这时已然搁置下毛笔,便紧接着又替我拿了些浆果过来,“老皇帝的确属意这位王女。只是在老皇帝不幸惨死在上任隐秘手里的时候,王女正好十五岁。”
“可即便是如此,新任的皇帝也不该给自己血亲取这样的封号罢?”
“问题在于,怀玉,老皇帝本身属意的就是绥靖公主。或许我说不够清楚,但我的意思是,绥靖公主本身就是下一任济德的皇帝。”
我原本以为他在说笑,因此并没有理会他。直到谢云缃向我再一次强调了此事,我才终于意识到不对。
“可是,”我有些瞠目结舌的比划,“可是据我所知,那个年代的性别歧视极其严重,按理来说根本不可能诞生一位女性的皇帝。”
“怀玉,事实如此,”谢云缃平静的陈述道,“老皇帝死去以后,绥靖公主持遗诏继任。”
我默了默,随后又问道:“说起来,或许你知道那位王女的名字吗?”
“那位皇女名为魏昭,小字持瑾,”说罢,谢云缃似有所想的看向我,“正是如今这一任的隐秘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