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魏徵逝世已经过去两个多月,朝廷也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但只有梦一知道,这只是黎明前的夜,更黑,更冷。而一切不安分的因子就潜伏在这平静之下,只需要一个石子就能扰乱这壶江水,太子李承乾和魏王李泰、晋王李治他们三兄弟之间的斗争更是步步为营。就在这种非常时期的时候,李世民的第五子齐王李佑在齐州起兵造反。齐王李佑的造反就像是在朝廷里扔下了一个定时炸弹,朝廷、后宫皆是人心惶惶,李世民痛心疾首,连忙派出军队镇压,梦一知道齐王李佑只是个导火线而已,而真正的惊涛骇浪正席卷而来。齐王李佑的叛乱被迅速平定,在审问齐王李佑谋逆案件时,因为牵连到太子李承乾的亲信纥干承基,纥干承基在严刑逼供下道出了太子李承乾和汉王李元昌密谋发动政变的方案。李世民知道后大为震骇,立即指定司徒长孙无忌、司空房玄龄、特进萧瑀、兵部尚书李世绩,会同大理、门下、中书专门进行调查审判,在经过仔细调查后,认定其谋反证据确凿。在得知太子李承乾谋反证据确凿时,李世民如雷轰顶,血气上涌,昏厥了过去,吓得几位大臣和钱公公一阵心悸,立马传召太医。
望着富丽堂皇的承乾殿,李世民只觉时光荏苒,过往的种种之事就如昨日才发生过一样,可却是已经过去了二十几个冬夏。“嘎吱!”一记沉闷的开门声,李世民回过身看着从太阳余光里走来的身影,一瘸一拐,步履蹒跚。“砰!”厚重的木门被关上,余光里的身影渐渐清晰,披头散发,原本清秀、白皙的脸上此刻也都是青一道、紫一道的伤痕,脱下华衣锦服,穿着囚衣,身上有好几处被鞭子抽打的血痕,鲜血已凝固,那狰狞的伤口,犹如世间千万种丑态。看到这儿,李世民一阵抽心般的难受,他的承乾,曾是大唐最尊贵的太子,而现在却沦落为阶下囚,可是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扑通!”李承乾跪在地上,一步一步地靠近李世民,声音哽咽:“父皇!儿臣知道错了!父皇!儿臣知道错了!父皇!儿臣知道错了……”
看了一眼李承乾伤痕累累的脸庞,李世民就只是望着承乾殿的四周自顾自地说道:“承乾你知道吗?你就是在这里出生的。父皇还清楚的记得,你刚出生时,你皇爷爷抱着你乐得眉开眼笑的神情,你母后疲倦却欣慰的神情。承乾这个名字是你皇爷爷亲赐的,并不只是因为你出生在承乾殿,更是因为,承乾者,承继皇业,总领乾坤。你皇爷爷和你母后对你存有多大的希望啊!”
“皇爷爷……母后……”李承乾一脸失意,这些人仿佛此刻离他好远,又仿佛离得好近。
突然李世民转过身来盯着李承乾,声色俱厉,恨铁不成钢道:“可是你却密谋发动政变,弑父夺位!更让父皇寒心的是,你不但派人伪称是泰儿府中的官属,向父皇呈递“亲启密奏”,指控泰儿的种种罪恶。而在告密计划落空之后,你居然又派亲信去暗杀泰儿,泰儿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啊!你如何狠得下心来去暗杀他?承乾,你实在太令父皇失望了,也让你九眼之下的皇爷爷和母后失望了。”
李承乾越听心越惊,冷汗淋漓,原来自己自认为做得滴水不露的事情,父皇他居然全部都知道了,他突然间觉得好怕,好怕他高高在上的父皇会就此不管他,那么他李承乾就什么都不是了,遂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紧紧抱住李世民的小腿,哀嚎道:“父皇!儿臣真的知道错了,以后都不会再犯了,父皇您就饶了儿臣吧!儿臣不要去黔州,儿臣不要去黔州,父皇!父皇!”
“承乾啊!一切都太迟了!你要是早有这份悔过之心,今日又何必会弄得如此下场?即使父皇肯饶了你,就是这天下百姓也不会饶了你的。”
“父皇您是一国之君呐!只要您一声令下,有谁敢不听从您的话?要是真有哪个不要命的敢不听从您的话,您就杀了他,一个不听从就杀一个,百个不听从就杀百个,千个不……”
李世民一阵气结,万万没想过他到现在还仍是不知悔改,怒不可竭拂袖道:“住口!你到现在还仍是不知悔改?好好好,从今日起你就去黔州好好反省吧!来人啊!把废太子拖下去!!”
李承乾一脸惶恐,想不明白刚刚还和颜悦色的父皇怎么会突然就发那么大的火。“父皇!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知错了!”被两个侍卫架着,李承乾仍是紧紧地抱住李世民的小腿,他怕他一松开,从此就失去了可以再翻身的机会。
李世民回过头,不忍再看李承乾哭泣的脸,只有那眼角流下的无声泪水,在宣泄着他此刻内心的伤痛。“你们两个还愣着干嘛?快把他拖下去!”
两个侍卫把挣扎着的李承乾脱离李世民身边,李承乾自知此次再无翻身的机会,也不再苦苦哀求,而是凄厉地嘶喊道:“儿臣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父皇您!如果能让儿臣选择,儿臣宁愿做个市井小民,也不要做这个看似风光无限却让儿臣厌恶的太子!手足相残,这些都是父皇您教儿臣的,都是父皇您教儿臣的……”
李世民闻言身体一阵颤栗望向宫门口,但早已看不见李承乾的身影,只有那凄厉地嘶喊声还回荡在他的耳边,手足相残,这些都是父皇您教儿臣的……李世民只觉一阵气闷,手扶案几,往事历历在目,满地的尸体,满地的血,而李建成、李元吉就站在那满地的尸体里对着他冷冰冰的笑,仿佛在说:“看吧!看吧!你的儿子和你流着相同的血,也继承了你的嗜血无情。”难道这些都是他当年手弑亲兄弟的报应吗?承乾,父皇对不起你!无垢,朕对不起你!头脑昏沉,双手扶在案几上也支撑不了他摇摇晃晃的身体,李世民一个踉跄就摔倒在案几前,失去了知觉。钱公公跨进承乾殿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吓得他连忙吩咐小顺子去传召太医。
因为废太子李承乾和齐王李佑的事,李世民终是病倒了,太医们诊断出是因为心力交瘁,气急攻心才会突然晕倒,须得怡心静气,安心休养。甘露殿里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忙上忙下,又是端茶递药,又是帮李世民擦汗,甚至还特意打来热水要帮李世民洗脚,有宫女要帮忙,还死活不让碰。这个圆滚滚的身影自然是魏王李泰了,李泰见太子李承乾被废,流放黔州,终于感觉到他的机会来了,一个可以坐上储君之位的机会。于是乎李泰不顾自己的身躯肥胖,不辞劳苦,每天入宫侍奉李世民,果真是殷勤备至啊!而且还不断以肉麻言辞取悦李世民。而李世民正值逆子之痛,此刻见李泰气喘吁吁地帮他洗脚,感动地老泪纵横。“泰儿啊!真是幸苦你了,每天入宫来侍奉父皇,还要帮父皇洗脚!”
李泰憨厚一笑,用袖口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父皇,您生儿臣养育儿臣,没有父皇您,哪有儿臣啊!儿臣为父皇做的这些都是小事,只是为了表达儿臣对父皇的养育感恩之情,不为别的。”
“好好好!青雀真是父皇的好孩儿!若是你大哥能如你这样就好了,也不至于会有今日这般的苦果。唉!”李世民见李泰如此乖巧,便忍不住唤起了他的小名。
李泰见李世民提起了废太子李承乾,眼珠骨碌碌地转了几圈,便心生一计,假意伤心道:“大哥他不好,父皇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他身上,就是希望大哥将来可以做个万人景仰的好皇帝,可大哥他现在就只会惹父皇生气和难过。若是让青雀做太子,青雀定不会……啊!青雀罪该万死,说了大逆不道的话,实属无心之失,望父皇恕罪!”李泰假装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他此举就是想试探试探李世民到底有没有立他为太子的想法,所以才会故意说漏嘴。
李世民并没有责怪李泰,只是吩咐他起身,连叹几口气道:“青雀啊!父皇也曾经想过要另立你为太子,只是如果立你为太子的话,那治儿他……”
李泰知道李世民疼爱晋王李治,要立自己为太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可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好的机会溜走,就对李世民保证道:“父皇您放心,如果您立儿臣为太子的话,父皇万岁之后,儿臣会把儿臣的儿子杀掉,然后再把皇位传位于九弟,绝不会让九弟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李世民听李泰说完这话很是高兴,泰儿他如此爱护弟弟,这皇位不传他又传谁呢!于是李世民便当即许诺要立李泰为太子,李泰的心里就甭提有多开心了,连忙又是捏肩捶背的,把李世民哄得是笑逐颜开。可李泰又哪曾想到李世民会把他的原话说给朝中大臣听,大臣们立即指出了李泰的做法太过于矫情,谏议大夫褚遂良更是毫不留情地把这个谎言给拆穿了,李世民冷静下来之后也明白了李泰杀子传弟的这事根本不可能会发生,所以立李泰为太子的事就被耽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