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琴擦了擦手,撇了撇嘴,徐福贵虽然吹胡子瞪眼睛的,但是老两口过了大半辈子了,徐福贵那点小心思又如何能够骗过她呢?她当下就接着说:“你啊,就不要老是抱着你那点老脑筋老思想不放松了,我觉得婷婷说得对,方志华现在下岗工人再创业,那是思想先进的表现,你这个兵工厂老职工,咱们两家又是世交,你还被人家救过,这会儿人家找你帮忙,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去一下,再说了,是谁天天在家里喊着要闲出病来了,非得出去走动走动的?”
王阿琴一顿抢白,让徐福贵彻底没了脾气,但正所谓是倔老头倔老头,越老越倔,徐福贵虽然知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他哪里能松这个口:“谁爱去谁去,谁说也不听,反正我不去!”
“爸!你还讲不讲道理了!”徐曼婷气鼓鼓地嘟起了嘴,王阿琴见父女二人又有点不对付,干脆拉过徐曼婷,悄声说:“好了,你就别跟你爸斗气了,他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去,给妈买点东西,晚点你爸就消气了,到时候咱们再说!”
王阿琴都这么说了,徐曼婷也只能暂时放下自己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毕竟对于这个严厉的父亲,她心里还是有几分畏惧的。既然自己的母亲都已经这么说了,剩下的也就只能等徐福贵自己想通了。
好在徐福贵并没有让她等太久,第二天一大早,徐福贵就叫住了准备上班的徐曼婷:“你跟他说,今天晚上要是有空,就过来家里喝杯酒!”
“谁?”徐曼婷一时没反应过来,王阿琴白了她一眼,她这才恍然大悟,立马变得喜笑颜开:“好,我马上去打电话跟他说!”
说着徐曼婷就颠儿颠儿的跑出门去了,“吃完早餐再去啊!”王阿琴追到门口喊了一声,但徐曼婷已经像出笼的小鸟儿一样跑得没影了,只剩下楼梯间里甩来的一句“我学校吃。”
“怎么,睡了一宿,想通了?”王阿琴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老伴儿。
徐福贵挪到饭桌跟前,拿起自己的酒壶斟了一杯,嘴巴一撇:“想开了!”
不管是想通了还是想开了,晚上方志华如约来到徐家,老少二人对饮了几杯以后,这件事就算是定下来了,不过徐福贵开出的条件是,要把自己几个也下了岗的老哥们儿给叫上。
对此方志华那是一万个欢迎:“徐叔叔,只要你们这些大佛不嫌弃我那小破庙没香火,那我就算是不吃不喝也得把你们给供着!”
徐福贵看了看方志华真诚的眼睛,又看了看盯着方志华的徐曼婷,悠悠地点了一根烟:“算求算求,便宜你小子了!”
总的来说,这一趟回来搬救兵虽然有些波折,但是收获却大大超出了方志华的预料,不仅仅是请来了自己的哥哥和徐曼婷的父亲,甚至还多出来几个在流水线上工作了二三十年的老手艺人,虽然年纪大了高精度的作业没办法做,但是他们的经验,却让方志华的试验推进的非常迅速。
“方小子,你这个说法行不通,绝对行不通。”在晖城城郊的一家小破加工厂里,徐福贵又开始了日常批斗方志华的状态。
方志华也不恼,手里的本子一合,笑眯眯地看着徐福贵:“徐叔,怎么行不通了,你给大伙儿说说?”
徐福贵也不露怯,猛抽了一口烟,就着就在黑板的示意图上画了起来:“你看,咱们现在要做的这个多功能零件,其实是基于以前的儿童脚踏车的基座来进行改良的,外面虽然是小轿车的壳子,但里面其实是个蝶形底座加弓形基座的复合,对吧?”见方志华点头,他接着说:“那你那个电动机原理倒是没什么问题,蝶形底座来承载电机,弓形基座来焊接电路实现电驱动,但是你想过没有,把之前的人力传动结构拆除了以后,第一个,电机功率如何保证安全?第二个弓形基座上面原有的人力驱动轨道要怎么修正?露着?那可太难看了,还不好检修咱们的电路呢!”
方志华听了以后连连点头:‘是,徐叔,是您说的这么个道理,我虽然画图纸的时候也已经想到了,也在我的蝶形底座上面预留了电机的卡槽,但是您说的这两个问题其实一直都是我想了很久却没能解决的问题。’
“要不,我们不要把基座和底座合到一起?”一旁闷声发大财的方志国突然出声。
“不合到一起,那怎么搞?电机不就外露了?”徐福贵一听就听出了其中的关键,第一个反对了起来:“方小子那个计划虽然说有点毛毛糙糙的,但是不管怎么说,蝶形基座和弓形座一旦合上,咱们再把外面的车壳子套上,那还是一辆完完整整的儿童玩具车,你这个不合上,前面是底座后面是基座,交叉固定倒是简单,咱再打个车架子,两个座往上面一扣就完事儿了,那电机不就给露出来了吗?”徐福贵比划了两下,摇了摇头:“不行,这玩意做出来不好看,我觉得老外没那么好糊弄。”
方志国憨厚地笑了一下:“不是,徐叔,我是这么想的,咱们现在呢,都是蝶形底座在前,电机在前的设计,那要不咱反过来,咱们把蝶形底座装后面,电机也跟着装后面,然后弓形基座架在上面,你看,就像这样。”方志国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个飞机一样的形状,然后在飞机头部的位置画了一根横线,“这和这”他指了指两个机翼的位置,“咱们用双电机来做动力和转向,这样车体配平就解决了,再上弓形座,把小孩子坐的位置往前调一点,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用来放传动组,我觉得这个车身,应该就稳了。”
方志华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哥哥讲,越听越兴奋,到最后还没等方志国讲完了,他就兴奋地跳了起来搂住了自己的哥哥:“哥,你太厉害了,不愧是咱们兵工厂的技术标兵啊!”他看了一眼旁边没好气的徐福贵,急忙过去扶着徐福贵赔了个笑脸:“还有咱们的老一辈技术员徐叔!”徐福贵的脸色这才多云转晴,“多亏了两位今天的改良,我们这个方案终于有了一个最佳版本,接下来就投产吧!”
“先别急着乐,咱们要趟的雷,还多着呢,材料,电机功率,传动,齿轮组,啥啥都得试,咱们工期有多久啊?”徐福贵坐下来一边老神在在的喝着茶,一边教育起了一脸兴奋的方志华。
听到徐福贵问时间,方志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那个,一个月。”
“噗!”徐福贵一口水就喷了出来,在晖城上午的阳光里闪耀出一道蒙蒙的彩虹。
“一个月?做个新材料的新零件?”徐福贵眼珠子又瞪圆了:‘方小子你这是坑人呐!’
“晖城速度,晖城速度,咱适应适应,嘿嘿嘿嘿,别动气啊徐叔,就靠您和我哥了……”方志华又开始低声下气的哄起吹胡子瞪眼的徐福贵来,众人看得有趣,都哈哈大笑了起来,小厂子里一时间快活得很。
方志华这边把徐福贵哄得坐下了,又走到黑板前,面向着一众兵工厂的老工人,清了清嗓子,讲起了话:
“诸位叔叔哥哥,这个单子如果拿下,咱们就在这晖城站稳脚跟了,我方志华是你们看着长大的,绝对不会干坑你们的事,现在,大家就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我们争取尽快完成这个订单,搞出点声响,辛苦叔叔哥哥们了!”
说完,他冲着人们深深地鞠了一躬。人们安静地看着他,没有人去扶他起来,也没有人高声应答,但空气中激荡着一股力量。
如钢铁般坚硬,如火焰般炽热的力量,让这家又小又破的民间厂房,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吼声震天的兵工厂。
然而,即使方志华兄弟和徐福贵再怎么计算,这新的技术和新的挑战面前,又怎么会没有任何阻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