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刮刮乐带来的暴富幽灵，附体了二十年一张刮刮乐带来的暴富幽灵，附体了二十年（下）

1.

猴猴妈迎来了退休前的最后一次职工疗养，她带着猴猴，我带着我妈（职工福利，可以带一个直系家属），打算在疗养院小聚一下。小饼提前回家过暑假，利用漏洞占了一个名额，也跟着去了疗养院。

办好了入住，街溜子三人组就直奔森林氧吧。小饼第一次来职工疗养院，看什么都很新鲜，一会儿要去打乒乓，一会儿要去做理疗，一会儿又要去钓鱼。猴猴则化身临时导游，带着她到处溜达，兴奋时还陪着她到餐厅附近打黄杏，直到被别的疗养人员揶揄“想要罢园呀”，才悻悻离去。

一整天，猴猴都没有再提及开披萨店的事儿，我心里犯嘀咕，这才几个月，又转性了？

第二天坐船游湖的时候，我们在二层甲板上看风景，猴猴突然说，她已经裸辞两个多月了——从时间上倒推，她带着那女孩和我吃饭后没多久就辞了。

“你妈没说啥？”我问。

“我辞职也是为了她，我得看着她。”

猴猴这话让我和小饼都愣住了。原来，她妈打麻将输了很多钱，可能是工资高了，她妈的胆子也大了，竟然打起了“百六”。多年过去，猴猴妈的麻将水平依旧没有长进，越输越大，等到猴猴找她要钱开披萨店的时候，才知道家里没有存款，只有饥荒。

“输了多少钱呀？”小饼问。

“现在还欠6万。”

猴猴妈收入增加也有小10年光景了，这期间他们家没买房没买车，扣除日常开销，本应攒下不少钱——Wait，我又开始头脑风暴了：那猴猴之前找我“对半出资”的时候，应该已经知道家里没钱了啊，So，她那时找我出钱，是想空手套白狼？！

“都是那帮人撺掇她。”猴猴说，找她妈玩麻将的就是那几个所谓关系很好的阿姨，都是她妈以前的同事，后来“买断”下岗了，刘姨就是其中之一。她怀疑那几个老娘们做局坑她妈钱，但她妈打包票说“都是这么多年的朋友，不能够”，背着她继续和那帮老娘们打垒长城。最后一次猴猴在刘姨家里找到她们时，直接把麻将桌掀了，警告她们，要是再敢找她妈玩麻将，就和她们拼了。现在她爸为了还钱已经去外地跑物流了，给大货车卖手腕子（做跟车司机）。

“你真打算还钱呀？”我提醒猴猴，这么大赌资，都够治安拘留了，要是自己举报自己，充其量拘个15天，钱就不用给了。毕竟，猴猴爸还有10年才能退休，这期间的养老保险都得自己交，正是用钱的时候。

猴猴说，这个不行，我们家都是要脸的人，欠债就得还，以后不打就行了。她给她妈安了《天龙八部》，退休以后在家里打游戏，省得出去打麻将。她现在先在家里盯着，以后看看有没有赚钱路子。

强烈的阳光在那一刻洒在湖面上，形成刺眼的光晕，晃得我有些眩晕。但我内心异常清醒——猴猴这个人，可以和她吃吃喝喝，但绝对不能跟她有任何金钱往来。

2.

这事儿之后，猴猴沉寂了一段时间，每次我们小聚时，都不再提想暴富的事了。不过她二次裸辞后经常晒去外地旅游的照片，手机号码也频繁更换起来。

那时物流行业在东北逐渐崛起，听闻猴猴爸不干司机后，我建议她家可以买辆二手五菱宏光，全家一起干快递，收入应该不错。猴猴说考虑考虑。小饼私下数落我，说猴猴一家都是好脸面的人，肯定干不了送快递这苦差事，这建议多让她受伤啊。

再之后，猴猴竟然开始相亲了，她说有一个在北京工作的退伍军人，就想找个老家的媳妇，非常中意她。猴猴为了考验他舍不舍得花钱，第一次见面就挑了一家很贵的饭店，又点了满满一桌子招牌菜，那男的也没生气。不过猴猴说她没有去北京的打算，就拒绝了。

就在我以为猴猴打算按照她妈制定的路线结婚生子时，接到一通来自银行的电话：“您好，您是高XX吗，您能不能联系一下猴XX，她的贷款已经逾期很久，电话也已经停机，我们无法联系到她。”

啊？

这是我第一次接到这种变相催债的电话，很惊讶，也很紧张，在确定对方是正规四大国有银行后，我才不解地问对方：为啥要联系我？

“她贷款时留的联系人是你。”

我听后脑子又要炸开了——什么？！猴猴竟然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我的工作单位和电话填了上去？我告诉银行，我完全不知情，还有，我只是她的初中同学。银行那边客气地说，希望我帮助他们联系猴猴，我说我试试吧。

我终于知道猴猴频繁换电话号码的原因了。我平复了几秒钟，打电话给她，开门见山告诉她，银行给我打电话了，还有，为什么要留我的信息？

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猴猴才说，她觉得和我关系很好，我又有稳定工作，银行能查到我的信息……

“我希望以后银行不会再给我打这种电话。”

“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

挂了电话，我气得在车间办公室转圈圈，然后微信小饼，说了这事儿。

小饼劝我大度点：“她就那样，可能没啥人能填。”

我一听这话，立马炸了：“她妈她爸不是人呀？那些天天带着她旅游的姥姥、阿姨不是人呀？！”

“你冲我急啥，也不是我让她这么干的，我都没和你说之前的事儿呢……”

小饼的火气也被点燃，也开始噼里啪啦地讲起来：

那次疗养院小聚后不久，猴猴找她一起去旅游，知道我当时得上班，她俩就决定去无锡找亮泽。亮泽只陪了她们俩一天就不再出来了，于是她和猴猴报了一个当地的旅游团，一路上，凡是到了养生馆、茶庄、桑蚕养殖基地、工艺品店这些购物点，猴猴就像是购物狂一样，把蚕丝被、养生磁疗杯、水晶手串、助眠枕头这些义乌小商品市场批发来的东西全当宝贝买回了家，怎么劝也不听。吃饭的时候，她反而不舍得花钱了，都是小饼买的单。

小饼说，这趟无锡游，她这一路上别提多憋屈了，可回来后，猴猴意犹未尽，又跟着她去了哈尔滨，费用基本又是她出。

我原本以为猴猴只想通过养生挣别人的钱，没承想，她自己也买呀？！

“就赖你，都是你开的坏头。”我揶揄小饼——之前我们聚会都是AA制，自打小饼入职后，偏要请客，说她请一次，下次就我请。我原本以为亮泽和猴猴会形成轮流请客的默契，结果，“饭桌上（亮泽）尽说那一亿飘十亿的话，一到结账时就咱俩出。”

我告诉小饼，以后别抢着买单，由我重提AA的事儿——事后来看，我的小人之举着实有一定效果，之后的AA制自由行，亮泽和猴猴再也没有参加过。

=====

我回家和我妈吐槽猴猴的骚操作，我妈告诉我，在疗养院时，猴猴妈也跟她说，“猴猴让她操老心了”。

原来，猴猴在长春卖保健品那段时间不但没挣到钱，还生了病，腿部浮肿，用手指一按就是一个大坑，回来后在宾馆当服务员，干得好好的又要辞职，一会儿要考会计证一会儿要开饭店。猴猴妈岁数也大了，想把女儿赶紧嫁出去，但猴猴自己也不争气，那么胖还不减肥，又没个正经工作，相亲对象都看不上。女工人工龄短，退休收入远远不如倒班多，她妈退休后就只能给她买了社区医保。

“她也不是不想花钱吧，可能是真没钱，你们以后要不就别聚，要不就只能你和小饼花钱。”我妈劝我别太在乎，顺带话锋一转，开始催婚，“你看人家，都知道找个男人赶紧嫁了，你呢？”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我立刻转身遁逃。

就在当晚，猴猴发了一条朋友圈：做人，不一定要风风光光，但一定要堂堂正正。处事，不一定要尽善尽美，但一定要问心无愧。以真诚的心，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以感恩的心，感谢拥有的一切。未来，不是穷人的天下，也不是富人的天下，而是一群志同道合，敢为人先，正直，正念，正能量人的天下。与智者为伍，与善良者同行！

看着这段满满正能量的话术，我心中大喊：Are you kidding me？看来我只能选择尽量少聚会了。

但老天爷不同意。

3.

那天我在家附近溜达散步，一辆白色的SUV突然停在我侧边，险些把我剐倒。我正要爆发，车窗里探出一个熟悉的脑袋，居然是猴猴。

“小高，真的是你呀！”她热情地说，“我前几天还想着要见见你呢，没想到这么巧！”猴猴说，她今天回这边，是贴租房信息，之前的房客不打算续租她爸妈的房子了。

“我听小饼说你存了不少钱，就是不买房。”

是的，我还住在我妈的老房子里，成了别人口中悲惨的大龄剩女加无房户。小饼更糟糕，她高价上车，在哈尔滨斥巨资100多万买了套不到80平的二手房，因为劝我买房未遂，便对我把钱存银行的行为表示鄙视。

“我再看看吧，看你这过得挺是那个呀，都开上SUV了。”我尴尬地转移话题，顺带夸奖她的新车。

“我妈给我买的，我现在工作得有辆代步车。”

闲聊几句，猴猴忙着回去，我们约定几天后等小饼回家过探亲假时再聚。那次聚会出门前，我妈反复叮嘱我，猴猴开车，可别坐副驾驶。我说没准儿小饼坐那儿了，结果下楼一看，小饼坐在后排，猴猴的身后。

“坐我旁边吧，前边宽敞。”猴猴示意我坐副驾驶。

我直接坐到小饼旁边：“我想和小饼近点儿。”

“你们俩这是对我驾驶技术没信心呀，我现在天天开车。”猴猴说，她是现在老板的私人助理兼司机，老板应酬时都带着她，都是她开车接送老板和老板娘的。

“那每月能给多少钱呀？”我问。

猴猴说每月固定3000，偶尔也会给她报销些油费。那公司是她姥姥家那边亲戚介绍的，她姥姥和阿姨每天上午都去听健康讲座，正好那儿的老板想招个助理，她们就推荐了猴猴。

“健康讲座？”

猴猴继续解释——就是学员们每天定时去听专家讲课，再领些鸡蛋、水舀子、浴花之类的纪念品。那公司是总部在大东北地区的分支，在城乡结合部租了一个门面，每天由公司的名医给老年人科普健康知识，顺带推荐绿色疗法。

“绿色疗法？治疗什么病？”

“疑难杂症，连糖尿病都能治好。”

我和小饼面面相觑——猴猴大概率是重操旧业了，这次的赛道应该是老年健康养生。

就在我们聊天的时候，猴猴差点和一辆车迎面相撞，吓得我一身冷汗。等到回家时，我抢先一步窜到猴猴身后的位置，小饼对此十分不满。

下车后，我说猴猴的状态好了很多。

“是呀，她现在多踏实呀，又有干劲儿，好像回到了刚毕业的时候。”小饼说，我们应该为猴猴高兴。

虽然我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想了想，我还是认同了小饼的话。

“其实，只要是你们卖的东西，就算我知道那是骗人的，我也会买一些的。”小饼说，那段时间朋友圈微商盛行，很多老同学开始卖面膜，包括“蓝同学”。

我惭愧地回复小饼：“还得是你呀，重感情！”

4.

重拾斗志的猴猴，朋友圈也热血起来，每隔几天就来一段打鸡血发言，什么抓住机遇，积极努力，背靠大树，整合资源，明天必胜。

又是一个炎热的夏天，亮泽从无锡回老家，约我和猴猴去“小蓝棚”吃豆腐串。去之前，猴猴买了一张刮刮乐，没中，不过，她现在有了新的暴富梦载体，彩票瘾也小了。

“小蓝棚”扩大了些，墙上贴着黑黢黢的价目表，胶粘的桌子上放着胶粘的彩色塑料盘，熟悉的味道、熟悉的老板娘，只是我们这些吃豆腐串长大的孩子，都已经成了被生活磨得低眉顺眼的中年人。

家庭主妇亮泽诉说着和孙大叔的种种幸福生活。她此次回家是为备孕，虽然我不理解夫妻异地怎么备孕，但从她说话时斜向下边的眼珠，隐约感觉事实并非如此。猴猴聊着公司新上的设备仪器，老板、老板娘的创业奋斗史，说一直跟着他们干，一定能发财，这次她又有了那种“感觉”。

“那仪器治什么病？”亮泽问。

“糖尿病，我们公司的医生可以治愈糖尿病，很多学员都治好了。”

“要是真能治糖尿病，那不得得诺贝尔医学奖呀。”亮泽打趣说。

“真的能治好，我们的医生都是特别专业的中医，治好了很多人的病。”猴猴语气坚定，然后给亮泽展示了公司各区域医生开会的照片，有“河南一部”表彰暨战略部署大会的合影，有众人齐坐酒店大厅听人讲课的照片，也有一群身穿白大褂的人在“2019年妇科健康绿色疗法超氧学术交流峰会”里面诊疗的场景……她接着又说起老板和老板娘，“人很好又有魄力，从公司总部来东北拓展业务，开了这么大的诊所，现在合伙人想侵吞他们的业务，逼得他们只能回总部重新开诊所。”

“总部在哪儿？”

“驻马店。”

我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作为同样口碑不好的东北baby，每每提到井盖子大省时都会默契一笑，更何况是名声在外的驻马店，就连我的老领导在讽刺同级同事心眼儿多时，都会来上一句：“他可聪明了，咱们可不能和他比，他是河南人！”

“听你这意思，是你老板两口子要回驻马店呀？”我问。

猴猴肯定了我的猜测，说他们下个月就要离开，还劝她跟他们一起走，到那边大展宏图。猴猴觉得这是个改变命运的机会，但是她爸妈不同意，她现在也很纠结。

我和亮泽都劝她慎重，说那边人生地不熟，别再把她卖到深山老林里去。猴猴说，她老板不是那种人，他们是正规公司，是个很大的集团，各地医生都很多。她又给我们展示了在酒店里团建的照片，说那酒店有多豪华，但照片看起来很微商。

“你知道这是骗人的吧？这就是给老头老太太卖服务的。”亮泽问——自打上次小饼提到猴猴旅游时在购物点重金采购保健品后，我心里也一直有个这个疑问：难道猴猴真相信自己卖的产品能治病？

“绝对不是，我们这是正规诊所，这个药是真的能把糖尿病治好，我们有的学员的肾病都治好了。”猴猴边说边在相册里寻找——他们上课的地方的墙上，挂满了“妙手回春”的锦旗。随后，她以极强的信念感，给我和亮泽做科普健康讲座。我意识到，她是真信这些能治疗世界级医学难题呀，她也是真的认为，他们的医生到各地农村开诊所，就是给当地人送福利。

“快吃吧，一会儿凉了。”我示意亮泽别再继续。

亮泽也顺势转移了话题：“这看着和‘蓝同学’之前卖面膜时发的挺像。”

“蓝同学”卖面膜赔了很多钱，后来又离婚了。亮泽一直对离异的女人有种瞧不起的执念，她和她爸妈都觉得女人再怎么样都不能离婚，这也是她老公能常年啃老岳父的原因。但命运也给她准备了打脸旅程——她老公因为小姑子家欠网贷要和她离婚，又在她的金钱攻势下服软，就在亮泽如愿生了一个男孩又怀上老二时，她老公扔下挺着肚子的她骑着老丈人赞助的摩托车去和摩友新疆自驾，途中遭遇车祸。亮泽没有成为离异的可怜女人，她丧偶了。

5.

过了几天，猴猴找我单独吃饭。我们去了家连锁面馆，那里提供各类烧烤、小菜和面食。

猴猴问我，怎么可以说服她爸妈？他们冥顽不灵，总觉得去驻马店是个大坑。现在老板娘又找她了，让她尽快决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觉得你爸妈的担心很对，要是我，也不同意你去驻马店。”我说。

猴猴向我敞开心扉，说她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钱。她得赶紧向爸妈证明自己的赚钱能力，她爸妈给不了她任何资源，她只能靠自己，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肯带着她发财的贵人。

“我就是被他们给困住了，他们就是见不得我好，就想让我结婚。”她有些激动，说她妈托人给她介绍的男的都是离异的，还有带孩子的。她把“蓝同学”离婚的事告诉了她妈，但她妈还是想让她尽早结婚，哪怕找个岁数更大的、离婚带孩子的，只要有个稳定工作就行。

大概每一个在下岗潮中幸存的东北工人，都想给自己的子女续上稳定的梦。我清楚记得猴猴当时的表情，和她以往的温吞模样很不一样——她握着拳头，斜着眼睛说：“就知道‘稳定工作’！她们根本就不知道钱是赚出来的，工厂里挣的那点儿钱也算是钱？”

服务员端着她点的刀削面过来了，她一看面条就开始嘟囔，嫌细。我说宽细也不是啥大事，何况还点了那么多肉串和小菜，不爱吃就不吃呗。结果猴猴开始和弄起面条，然后端着面条到面馆前台的明厨口，质问刚才那个服务员，为什么不告诉她面条是细的。

我整个人大无语，看猴猴据理力争，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服务员是个小姑娘，她回猴猴：“你也没问呀，饭店的刀削面就是这样。”猴猴不依不饶地说，自己惦记了一天这碗刀削面，凭什么给她上这个？那小姑娘也是个有脾气的，开始和猴猴互呛，连旁边下面的师傅也出来帮腔。

我赶紧过去，在猴猴和服务员之间当起和事佬。我把猴猴拉回桌前，她还在不停数落服务员，我脑中又开始上演无语小剧场：你至于嘛，饭店是我选的，账是我结的，还有两个菜和一堆肉串没上，你也是当过服务员的，要是后厨给我在肉串上加点儿头皮屑、口水什么的怎么办？What a Fxxx！

那晚，猴猴的埋怨、不屑以及对刀削面莫名其妙的怒火，将她心底的焦虑和不甘暴露无遗。纠结的情绪一旦点燃就不会停止，它像一把刀在胸口反复捅拔，好比我盯着面前那盘肉串，想吃，又怕吃到口水。

=====

猴猴最终还是下了决心。

出发前，她找我和亮泽聚。那天她有些沉默，但心情不错。她说她爸妈决定陪着她一起去驻马店。我们去了万达，又去了江边转，八卦了我糟糕的相亲经历，也说了亮泽大战网贷小姑子和老婆婆的事儿。

猴猴听着我俩这些鸡毛蒜皮的吐槽，没有过多参与。晚上，她发了一条朋友圈：为何总要改革，因为身处在充满竞争的市场，就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每个诊所发展中都会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主动改革会很痛苦，但被动改革会死，未来3到10年，诊所到底会成为市场的宠儿还是弃儿，答案就在诊所老板每次的选择。合作XX，诊所必火！

远走他乡的猴猴，很快在朋友圈发了张合影，一群穿着白大褂的人站在几间平房前，拉着“XX公司驻马店名医赴基地学习”的横幅。看样子，猴猴至少是安全的，没有被卖到哪个偏僻的山村。

就在我以为猴猴这次真的能搞成农村包围城市的大业时，我又接到一通电话，一个操着南方口音的男子，问我认不认识猴XX。

这口音瞬间激活我防诈骗警铃，我淡淡地说：“认识，我的初中同学，很久没有联系了，有什么事情？”

“只是初中同学吗，不是亲友吗，你不知道她现在的情况吗，她欠了我们XX万，你是她的联系人……”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只是这次的催债人从国有银行变成了小贷公司。我挂断了电话，甚至没有再次询问猴猴是怎么回事。我点开她的朋友圈，她还在不时更新“聚焦基地”，“生态发展”，“合作XX，诊所必火”的“展播资讯”。我回想起那天亮泽讲小姑子家欠网贷后、催债的堵她家门口的事儿，整个过程中，猴猴都没有接话——难道，她所谓的“驻马店中医诊所创业行”，也是一次躲债的“跑路行”？！

不过我实在没有心思打探这些，我所在的车间当时脱离生产厂，整合到新机构，我去了办公室搞宣传，每天挣扎在比河南还河南人的国企瑞典人和心眼子别腰间的机关臭娘们之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打脸之旅，情商超级低的我陷在了人精堆里。

哎，这事与愿违的糟糕又美妙的人生呀！

6.

一天，我妈说在早市遇见了猴猴爸。我很惊讶，我妈确定没认错，因为两人打了招呼，猴猴爸说他们早就回家了，现在他也正式退休了，每天就到早市买买菜，猴猴还在家里待着，没结婚，也没再去找工作，现在一家人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也挺好。

我点进猴猴的朋友圈，她确实已经很久没发诊所的信息了，现在发的都是中医经络穴位全脑速记、养生之讲英语的老中医大师教你……看来她的驻马店创业之旅彻底梦碎了。

疫情居家隔离中的一天，猴猴给我打电话，问我情况如何，她也在老家。我那时在气头上，寒暄了几句就挂断电话——我没有打疫苗，领导不让我驻守单位，而驻守单位食物药品供给极好，每天额外给奖金。我看了看猴猴的朋友圈，她在学习制作蛋糕，她给自己做了一个裱花蛋糕，配文：留给未来更好的自己吐槽吧。

如此看来，她多年前想要学习制作披萨的愿望也算在蛋糕这儿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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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又过了很久，我又遇见了猴猴妈，她苍老了很多，也瘦了好多，从XXXL变成了XL，她让我有时间去找猴猴玩，说她家还住原来那块儿。

我知道，猴猴家附近的彩票店开出一个“刮刮乐”大奖，奖金25万，中奖的是个“化院”的学生，老板为了招揽生意，还把男孩手举牌子的打码照片做成立牌。我同事李哥是那老板的亲哥哥，某天下班，见我买了张“双色球”，就顺便提起了中奖的事儿。小李老板回忆说，那男孩太顺了，只买了一张10块钱的票，就中了25万。男孩说，那天不知怎么地，就想买一张“刮刮乐”，原本已经走过去了，又折返回去，进店也只要了一张，刮开即中奖。他和老板说：“可能就是一种感觉吧。”

托这男孩“感觉”的福，现在彩票店的生意火爆，老板准备了很多刮彩票的小铲子，几个化院的学生趴在玻璃柜台上，一推一刮，几秒之间，暴富的梦和小小的彩票就缠绕在一起。

那一刻，我又想起了猴猴中1000块钱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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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那晚，天气格外凉爽，我躺在床上看着窗外蓝粉相间的天空，意外收到猴猴的信息，她给我转发了一篇文章，标题很长，《如果到40岁还在打工，首先要做的不是拼命工作或存钱理财，而是改变以下3种思维》。

她问我觉得这文章如何，我回答，马马虎虎吧。

接着，她说，她又有了一个新计划……

猴猴还是那个猴猴，我猜，她那“感觉”又到了。

我时常会想，我们可能都会陷在某种执念之中，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但换个思路，在我们逐渐老去的岁月里，能有些渴望以及为那些渴望夜不能寐的日子，也算为这尘世间的时光添些回忆，减少一点遗憾吧。

（文中人物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