舱门外置，所以朱弘文并不知道自己之前其实一直站在门的中间位置。战术上，这是个低级错误；偶然性上，这却是个狗屎运气。于是，三个人完美地错过。明明，都感觉到了身体接触带来的摩擦，也都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对方的存在，也都想把长刀和手上枪刺折转过来，好给敌人来个透心凉，却力有未逮，都未能得逞。
这是战场，双方在拼命。所以，不发力则已，一发力，就把力量全部拿出，一下子就把姿势用老了。
朱弘文重重地撞在栏杆上，差点直接翻进河里去。后脑勺受伤，让他对力道的把握明显失控，直接导致用力过猛。
两个日本兵的情况要比他好一些，两人都先他一步收住了冲势，然后转身，齐齐怪叫一声，再向他冲来。
“啪！”天空中，一团白色的什么炸开，天地间，瞬间亮如白昼。
照明弹。
赵才根打仗有两把刷子，不到三十个人，一开打，整出了一个连的气势。小楼上的日本人不明就里，加上被炮艇方向的枪声给惊到了，便向天上打出了一颗照明弹。
朱弘文后来回忆这一段的时候，他很感谢这颗照明弹。他左手抓住栏杆，把自己拉回甲板之后，转头望，对上两把明晃晃的枪刺，赶紧把自己向船头方向丢了出去。
两把枪刺刺空，两个小日本这一次的力道掌握得极好，都没有用老，非常及时的，很整齐的一个拧腰收枪，然后齐齐爆喝一声，拖后的右腿向前踏出一步，带动刺刀扎向朱弘文。
朱弘文摔在甲板上，前一秒疼得龇牙咧嘴，下一瞬，就在两个小日本踏出右腿的时候，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狞笑。他把自己丢出去的时候，借助照明弹的光亮，看到了前方甲板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歪把子机枪。
要得！小日本良好的作息风气，反而给了他便利。
“哒哒哒——”一串火光蹿出，清脆的枪声里，两个小日本无风凌乱，胸口血花飞溅，嘴里发出各种怪叫，然后横七竖八的叠在了一起。
半个小时之后，在朱弘文的指挥下，赵才根操作，炮艇的烟筒里冒出了滚滚黑烟。包铁匠一伙人都异常兴奋，在他们眼中，炮艇简直浑身冒着金光。实在是穷怕了，也被打怕了。炮弹和子弹，就好比成人和婴儿，婴儿再努力吃饭，又能长几两力气，打在成人身上，就是挠痒痒。成人就不一样了，哪怕饿着肚子，一拳下去，哪个婴儿受得了。
“狗。日的小日本，今天也让他们尝尝被欺负的滋味，”赵才根嘴里念念有词，看待朱弘文，好比新郎看见了新娘，眼神那个腻歪，让已经头痛欲裂的朱弘文，愣是往后挪了又挪，躲到包铁匠的身后，才有了安全感。
厨子小鱼自告奋勇，客串了一回医生。
当医生的很兴奋，当病人的却龇牙咧嘴，好几次差点叫出声来。
医生的手倒是很小巧，洗白白了，和他涂着锅灰的脸简直是黑白配。可是小巧不代表着细致，也取代不了专业。这让朱弘文很担心，自己没被小日本的刀柄砸死，倒被厨子祸祸死了。
“突突突——”炮艇艰难地转身，前后撞了好几次，在最后被卡死之前，总算把舰艏方向朝向了小楼。
少校联络官已经先行一步，向自己的长官，也是这次“落日行动”的副总指挥，一个姓廖的副旅长通报战报去了：“只要你们轰掉小楼，我们立刻发起总攻，像一把刀子一样把小日本的防线撕开一条口子！”
少校联络官技战术水平如何不去说他，讲话的水平，真心不错。
炮艇上，小日本的装备倒是齐全，医用纱布，消毒药水，一应俱全。
小鱼折腾了好一会，把朱弘文的脑袋裹得只剩口鼻眼睛露在外面，然后他左看看右看看，应该是自己都看不过去了，用他那好像刮锅灰一样的声音羞赧地对朱弘文说：“秀才，你要是难受你跟我说，我重新帮你包扎！”
朱弘文赶紧摆手，一边倒吸凉气，一边瓮声瓮气地说：“很好，很好！”
不好不行，这种折磨，遭一次就够了，接二连三，嫌命不够大吗？
赵才根弄船不行，**倒是一把好手。57毫米口径的榴弹炮，三炮过去，小楼顶楼塌了，其它地方，也窜出了火光。
爆炸的火光中，能清晰地看见小日本凌空起舞的身姿，所有人，包括头痛欲裂的朱弘文，只觉得一口浊气出尽，心胸不禁豁然开朗。
嗯，当下，没有比这更好看的舞蹈了。日本人，是个会跳舞的民族。
赵才根只开了三炮，然后他让众人赶紧打扫战场，能带走的全部带走，赶紧撤。
其他人万分不解，朱弘文捧着脑壳想了想，说：“听赵哥的。”
小日本的炮艇，放在世界层面，其实挺尴尬的。当然，在当下以及好几年时间内，它会在中国的内河横行无忌相当长一段时间。
对的，光脚的是不怕穿鞋的。但是，两个人互踩的话，穿鞋的肯定能直接把光脚的虐死。
众人火速撤离，没走多远，先是看见西南方向的夜空被染红，然后听见那边传来沉闷的打雷声，不少人不禁长出一口气，嘴上喃喃道：“好险！”
打雷声响起不久，空气中便响起了“咻咻”的破空声。
朱弘文下意识地佝偻起腰，看向赵才根。
待发现赵才根腰杆继续笔直，脚步依旧稳健，他想了想，也把腰挺直了。
战场上，老兵自带财富。这话，是王麻子说的。王麻子做人，自有自己的一套。就拿他发烟来说，当时，现在还活着的所有人里面，就包铁匠有这个资格。曾经有人质疑过，王麻子当时就回了一句：等你能够身经百战不死，哪怕你还是个大头兵，老。子肯定会向待铁匠一样待你。
包铁匠猥琐是吧？包铁匠跑起来比谁都快。但有一次，如果不是包铁匠把朱弘文扑倒在地，还趴在他的身上，朱弘文已经挂了。
包铁匠当时以玩笑的口气说了一句：老。子的金身算是为你娃儿破了。包铁匠就是肩头被弹片咬了一口，但朱弘文却一直记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