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的队友不是人
姝沐、拓跋小妖2022-09-17 09:484,631

  洛特终究还是走了,出门的时候非常决绝,没有一次回头,可当飞船冲天而起的那刻,他还是忍不住低头看向了地球小站。

  昔日里巨大而又破败的小站,在飞船的前进中不断的变小,最终在一片黑沙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洛特收回了复杂的眼神,坐在副驾驶闷不做声。

  尘一边快速的操作着飞船,一边轻描淡写的打开了话匣子,“其实我知道是你冤枉了他们,也是你在其中搬弄是非……”

  “我……”

  “不用急着否定,当年我也有同样的机会摆在面前,我也做出了跟你同样的选择。”尘放飞一个经历了无数,已经看透了一切的男人,他说的话总是能直击人心。他淡淡的扫了洛特一样,“你故意找茬跟他们决裂,是想断了自己的后路,是在帮自己下定决心。”

  尘根本不是猜测,而是说出了洛特的心声。

  十几年额好友,不可能没有半点牵绊,洛特也曾在离开与留下之间纠结过,但他终究被憧憬所支配。当他发觉自己动摇的时候,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与所有小伙伴交恶,这样才没有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也就断了他犹豫的念头。

  “放心吧,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将来在火星混好了,再把他们接回去就行了。”尘宽慰着洛特,他像是长者,像是一心想要治愈你的心理医生,不仅拥有智慧,还拥有仁心。

  洛特觉得自己跟对了人,重重的点了点头,不再多想,努力的等待着冲破大气层。因为那时候他们就会看到第一缕曙光,尘也会在那时候给他植入火星身份证芯片。那一刻,他将成为火星永久居民,从而完成他的毕生夙愿。

  一声呼啸,尘的“幸福号”飞船一头扎进了大气层内。

  噼啪声猛烈作响,飞船的舷窗瞬间就被黑沙遮盖,但因为飞速前进,黑沙又立刻沿着舷窗往后面滑去。因为剧烈摩擦,舷窗上被滑出一道道白色的划痕,同时一阵阵刺耳的抓玻璃声音响起,传到耳朵里面之后,如同百爪挠心。

  洛特换了个姿势,实在忍不住问道:“有没有主动降噪啊?”

  “没有。”尘回直勾勾的盯着前方,非常专心的驾驶着飞船,回答的时候连头都没回。

  “那放个音乐吧。”洛特退而求其次。

  “好!”这次尘同意了,并且摁下了开关。

  滋滋滋……嚓嚓嚓……

  密集的电流声如同催命咒似得,与外面的抓玻璃声音交相辉映,组成了一首折磨致死的噪音大小调。

  “不好意思,搞成收音机模式了。”

  尘笑了笑,切换了一个按钮。

  咚咚咚……

  一阵非常剧烈的低音炮响起,巨大的震动很快就引起了共振,整个飞船非常有节奏的抖动着。飞船上的零件跟着一起摇摆,顶部的一些铁片扑簌簌的往下掉。洛特浑身发寒,心中涌出不祥的预感,他想到了泰坦拒绝尘的理由。这一艘飞船好像真的不那么靠谱。

  嘭,飞船外侧传来一怔巨响,同时一股庞大的撞击力传来,飞船被硬生生甩出了十几米。透过模糊的舷窗可以看到,他们撞到了漂浮在大气层中的沙尘团。

  “为什么会避不开?你的飞船没有智慧躲闪吗?”

  “没有!”

  “那总会有雷达吧?”

  “有!”

  “还好……”

  “不过坏了。”

  尘的回答让洛特差点从座椅上掉下去,他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知不知道没有雷达是会出人命的?”

  “我知道,所以我需要一个懂机械的队友。”尘说完一脚踹开旁边的柜门,指了指里面错综复杂的电路线,“洛特,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你既然不择手段的上了这条船,那我相信你对机械肯定有一定了解,我们的命运就交到你手里了。”

  洛特看着杂乱无章,纠结缠绕在一起的电线,整个人的脑袋不只是发懵,而是快速涨大,大到几乎要爆炸。

  你要找懂机械的队友你说清楚啊,我可以先忽悠泰坦修好飞船再跟他决裂,可是你现在却要我来修这堆乱麻,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别说略同机械了,我是完全一窍不通啊。

  但事到临头,已成离弦之箭,他唯有硬着头皮蹲下来检修,结果看了好一阵也完全没有半点头绪,只觉得一个脑袋变成了两个大,“你这电路也太乱了,有没有电路图之类的?”

  “哦,有。”尘说着伸手到旁边的暗格里摸找电路图。

  洛特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是飞船启动后他第一位笑,因为他看到了希望。

  很快,尘就把找到的东西递给了他,“只有这个了,你讲究着看。”说完,尘就继续认真的操作起了飞船,他不能分心,因为这玩意儿是纯手动纯靠眼力,完全没有任何只能可言。

  洛特把那所谓的电路图拿过来一看,上面也的确画满了电路,还有解说,只见封面上工工整整写着:九年义务教育……初二上册……物理……练习册……

  “坑爹啊!”洛特把物理练习册砸在了地板上。

  一道雪亮的闪电划过,紧跟着飞船左翼传来了轰隆巨响,紧跟着飞船船身猛地朝着右侧倾斜。

  飞船遭遇了雷击!左翼直接被雷电炸掉了。

  洛特触不及防,被直接甩了出去,狠狠的砸在驾驶台上。剧烈的撞击让他头晕眼花,但真正给他造成冲击的不是撞到了脑袋,而是他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随着船身倾斜,尘的袍服掀了起来,露出了……呃,绝不是裙下风光,而是两条白森森的腿骨!对,仅仅只有腿骨,上面绝没有二两肉。只是因为袍服宽大,所以之前洛特没有注意到这些。

  此时他不由的想到了卫棠被他打断的话,卫棠当时说尘可能不是人,看样子那时候他就已经怀疑尘了。只是当时魔怔的他根本不听卫棠的,甚至还用那么恶毒的话去伤害他。

  洛特想要后悔,却连后悔的时间都没有。

  飞船在穿越对流层的时候遭遇了雷击,失去了左翼。而这艘飞船显然没有鹰面人的飞船那么先进,以至于很快就失去了平衡,开始不停地横冲直撞,翻转滚动。机舱内的尘跟洛特就像是正在工作的洗衣机中的衣服,被来回揉搓,使劲摩擦。

  “我们要冲出去,一定要冲出去……”尘闪烁着湛蓝色光芒的眼珠子瞪得很大很大,啵儿的一声,眼珠子被瞪了出来。那眼珠子在仪表盘上砸了个小坑之后,又弹飞在了洛特的脸上,最后不知道滚到哪里去。

  洛特这才发觉,没有想象中黏糊糊的感觉,反而是一阵冰凉。他盯着眩晕的恶心感,伸手一把把尘另一颗眼珠子也挖了出来,凑近一看。我去,玻璃弹珠啊。

  尘的面巾脱落,覆盖在额头上的脸皮掉了下来,他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一具骷髅!

  “啊……妈呀……卫棠……”洛特跌跌撞撞向后退去,想努力的远离尘。可随着飞船一个剧烈翻滚,他却一头撞向了尘。

  随着一声咔嚓,尘的身体四分五裂,数不清的骨头从袍服下飞出,有的溅射在了舱壁上,有的扎破了舷窗玻璃,有的卡在了操作台上。而尘仅剩下半边身子跟一颗脑袋还死死的抓着舵盘。

  洛特终于害怕了,无尽的恐怖从四面八方袭来,他鼓足所有的勇气扑了上去,他抢夺者舵盘,“我不要去火星了,我要回去,让我回家。”

  “你回不去了,你亲手把自己的家毁了。你现在只有跟我去火星,放心,我会满足你最大的野心。”尘还像是第一次出现在地球小站那样,用蛊惑的语言煽动洛特。

  “不,我要回去请求他们的原谅。只要我脸皮厚点,我还能活下去。”洛特急切的呼喊着。

  咔!一块芯片刺入了洛特的手臂,芯片上面闪烁着点点蓝光,光芒投影出几个字:火星公民身份证。

  原本惊慌失措的洛特眼神立刻转变,炽热的目光死死的盯着那块小小的屏幕,那可是他毕生的追求啊,在梦中幻想了无数次,直到此刻终于实现了。

  “我来!”洛特一把把尘从方向舵上拉走,然后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操作台上一顿操作猛如虎,最后一把把舵盘打到底。万万没想到,飞船竟然奇迹般的恢复了姿态,随着一声呼啸,朝着大气层外冲去。

  这是泰坦教给他的技能,十来年了大家天天泡在一起,就算没有亲自动过手,也天天听着泰坦的絮叨、看着泰坦的修理,对机械自然也有一定的了解。

  忽然,一缕阳光照射了下来,透过碎裂的舷窗洒在了尘与洛特的脸上。洛特的的兴奋与激动瞬间堆满面庞,而尘的骨头脑袋也激动到骨缝张开。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火星的幸福生活即将到来,一切的坚持都有了意义。

  “冲啊……”洛特兴奋的大喊了出来,他才不管尘到底是什么种类的鬼,他只关心自己距离火星还有多远。

  去他的地球小站,去他的痴线队友,老子再也不用跟你们这些奇葩混在一起了,老子就要成为火星的人上人了。

  尘同样难以抑制激动的心情,他那下颚骨快速开合,“同伴们,我终于要带你们到达火星了。当年的卑鄙无耻,残忍无情。我为了转移财富到火星,瞒着你们在飞船内装满了金币,导致飞船眼中超载,最终在太空解体爆炸。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现在就把你们带去火星,完成你们的夙愿……”

  尘一边说着,一边深受在舱壁上轻轻的抚摸着,那些凹凸不平,一块块散装的冰冷的机舱铁板,在他的手中,就像是多年的至交老友。

  洛特实在忍不住的问了句,“什么同伴啊?你是不是有毛病啊?那是机舱铁板。”

  “不,这里的每块铁板都沾满了他们的气息,当初飞船爆炸的时候,他们分布的很均匀。”尘空洞的眼神中仿佛蕴含了泪水,一边哀伤一边呢喃,“这块是小美,她是个充满活力的美女,就连气味都是香的。这里是大东,他是个糙汉子,体味很重,闻多了令人作呕……”

  每一块舱壁上面似乎都有一个人,都有一个故事。洛特起初以为尘不仅不是人,脑子还是坏掉的,可当他看到舱壁上那斑驳的暗红色后,一阵毛骨悚然遍布全身。

  原来,这艘非常不规则的飞船,正是无数年前尘与队友们乘坐的那艘飞船。这艘飞船因为尘的私心而携带了太多金币,最终因为超重导致了发动机负荷太大而起火引发爆炸。尘的队友们在这场空难中全部丧生,就连尘也没有意外。

  起初刚死亡的那些年月只依靠着对火星的向往这股子执念“存在”着,他尘浑浑噩噩的漂浮在太空中,如同大多数太空尘埃一般。

  漫无边际的岁月中,他见到了无数前赴后继赶往火星的人,也见识了无数人倒在这条路上,最终化为同他一样的尘埃。

  渐渐地,他对火星的执念释然了,对财富也早已经放下了,可同时出现的,是对队友的愧疚。他良心不安,始终难以瞑目。随着岁月更迭,太空中各种各样的辐射笼罩之下,尘竟然发觉自己渐渐恢复了行动能力。他知道那是骨骼储存了星际能量,他可以短暂的存在。

  于是他开始在太空中寻找当年飞船的残骸,开始沾有队友们鲜血的飞船碎片拼凑起来,这就是为什么他的飞船造型古怪,且哪哪儿都破烂不堪的原因。同时,这也是尘为什么不愿意乘坐星际列车,非要开着这艘飞船去火星的原因。

  因为他要把队友们全部带到火星。

  此时眼见火星在望,队友们的毕生夙愿就要达成,尘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犯下的错,即将以这种特殊的办法弥补了,他骨头里的辐射能量也开始渐渐消散,他这罪恶的一生即将得到救赎。

  呼啸声乍起,大气层末端的气体变得湿润且酸臭,这让洛特瞬间感觉到了不安,他慌乱的抓起旁边的碎掉半边的塑料板,快速朝着舷窗破碎处挡去,“不要,千万不要,就差一点就好了,拜托了……”

  宇宙只讲物理,不讲道理。

  狂风转瞬即至,就像是肆虐的战马,瞬间摧毁了这艘小船自以为是的防线。所有舷窗的玻璃全部碎裂,驾驶舱顶部的护板被直接掀掉,只剩下一只铁翅膀也被生生撕裂。狂风咆哮着,嘶吼着,仿佛随时要把舱内的两人撕成碎片。

  洛特浑身僵硬,面如死灰。狂风过后是什么?地球人最清楚不过了。

  暴风永远与暴雨相随,而自从三百年前开始,所有降临地球的暴雨都变了样。

  雨,不再是人人喜欢期盼的浪漫水滴,也不再是庄稼禾苗必不可少的生命甘霖,而是带来了致命的污染,变成了可怕的生态杀手。就连人类如果没有穿特制的雨衣,没有躲在塑料房屋内,也会被活生生烫死,犹如被浓硫酸洗礼。

  啊……

  猛地,洛特嘶吼了出来,他咆哮着把飞船的动力开到最大,他要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永不放弃是小站的精神,洛特虽然离开了小站,可还是感染了这种精神,他的飞船如火箭般朝着安全点疯狂冲刺。

  尘被他的斗志激发了希望,他呐喊着为洛特助威,“好样的,加油,我们绝不会死在这里的。”

  噼里啪啦,大颗大颗的雨滴迎面而至。

  数秒之后,雨滴开始密集。

  又过了数秒,雨滴铺天盖地,大雨倾盆。

  浓烈的酸雨几乎灌满整个船舱,尘与洛特转瞬间就被浇成了落汤鸡,强烈的腐蚀性瞬间就贯穿了两人的一切。

继续阅读:第五章 悔得肠子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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