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她所认识的书影，更不是她所爱慕的师父。素醒的眼泪打湿了脸颊的脂粉，顺着下巴流到光裸的锁骨上，炙热的几乎要将她灼伤。
还记得那年冬天，江河成冰，纷纷扬扬的大雪中，母亲带着她躲避道人们的追杀。
而她真的太饿了，顺着食物的香味便迷迷糊糊的走出了藏身的洞穴，被道人们烤肉的香味吸引过去。
母亲为了救她，在她面前被那些可恶的凡人所欺辱，而她拼命挣扎也只是换来那群凡人的嘲笑。
多好玩啊，一只还没成人形拖着尾巴的狐狸幼崽，居然想救奄奄一息的亲人。
那时的雪下的很大，纷纷扬扬的雪雾之中，一位青衣人从天而降，一挥手便将所有凡人击晕。
当时就像做梦一般。
那人来到她面前，摸着她毛茸茸的脑袋笑了笑，那是素醒见过的最好看最温暖的笑容。
"居然是一只可爱的小狐狸。"那位仙人将她拎到怀中，素醒这才看见青衣人身后还跟着一位神仙姐姐。
虽然也好看但却不及这位仙人。
"救救我的娘亲......"小狐狸声音嘶哑，精疲力尽的昏了过去。
是书影救了她和娘亲，并将她们安置在一个偏僻的渔村。
依旧是下着鹅毛大雪，他带着那位姐姐离开了她们，只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她哭着追了许久，却终究没能追上，被母亲带了回去。
直到她长大，母亲病逝，她才费尽心思隐藏身份进了风苑......一心也只是为了那一个人。
然而，费尽心思得到的居然是这个结果，被书影打断了两根肋骨，手臂也被他给一掌击断了。
他虽然笑容凉薄，但从不会这样残忍。他不是书影，不是书影!
"你还打算往哪里逃？"
素醒仓促间撞到一个人身上，她一抬头，便看见书影站在她身前，朝她冷酷的扯开了笑容。
"不要......不要......."
素醒一下坐倒在地，发髻散乱，脸色惨白，当真是被吓得两眼发直，只知道摇头求着不要。
书影似乎觉得好玩，一步步走向她，低下头，抵着她的额角残忍的笑起来:"就你这副模样还勾引我？不然我给你再化点妆如何？"
素醒抖得更加厉害，语不成调的喃喃道:"不，不要，不要......"
书影慢慢举起手，变成尖厉的爪子，然后特意在素醒面前凌空划了几道。
"是给你画一朵花，还是写个字呢？"
书影犹如恶魔般的笑声几乎将素醒逼的晕过去。
正在他抬起利爪，朝素醒的脸刺下去时。
他手上也发出了一阵清脆的铃声，在这空旷的竹林里格外悠长。
素醒在这催命的铃声和凄厉的风声中闭上了眼。
许久，素醒没有感到痛处，只听见另一个人的喘息声，有什么液体滴到她的脸上。
"住手....."
素醒睁开眼，只见凌殊站在她背后手中拿着一张符咒化成盾挡在了她的脸上。
而凌殊咬着唇，模样隐忍，不断的有鲜血从他嘴角流出。
"不要阻止我。"书影狠狠的皱起眉，脸上的神色十分复杂。
有愤怒，残忍，但也有犹豫和疑惑。
"她罪不至死。"凌殊的嘴唇已经被自己咬出血痕，但他依旧固执的挡在书影面前，眼神坚定的看着他。
书影看了看凌殊，又看了看满脸错愕的素醒。然后手上剑光大作，一下将凌殊的符咒划成了两半，书影满脸杀气的将剑举起，刺向素醒。
"铃铃铃......"一时间书影的手上铃声大作，连同凌殊脖上的血珠也发出鲜红的幽光，照在书影冷酷的脸上。
凌殊迅速化出一个结界将素醒护在里面。
书影的剑光和凌殊的结界相撞，发出一阵激烈的火花满天洒了下来。
凌殊浑身一震，一口鲜血喷到结界上，将书影的视野染的通红。
"凌殊......?"
清心铃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下凌殊脖颈上逐渐暗淡的血光。
凌殊的结界已破。书影看着他口吐鲜血样子，空白的脑海里许许多多的影像开始回流，那些和凌殊一起呆过的日夜，经历的情景，一起谈笑的话语......
他是谁?
他现在在干什么?
他在干什么?
书影呆呆的站在原地，眼神从愤恨逐渐变得矛盾和痛苦。
凌殊虽然晕眩，却依旧还能勉力站起。他一抬眼瞧见书影复杂的神色，便不由分说的大步上前将书影一把抱住。
还处于惊恐状态的素醒便看见前一秒还和书影剑拔弩张的凌殊，竟然毫不犹豫的朝他跑过去，然后紧紧的将书影抱住了。
他不要命了吗?
对那样冷酷无情的书影投怀送抱?
素醒的手指尖还在止不住的颤抖，她无法相信，会有这么莽撞的人，会有这么傻的人，会有这么不顾一切的人.....?
"你醒了对不对，太好了......太好了......"
凌殊笑的很开心，清越干净的声音在这竹林里回荡，将那些暧昧不清的雾气也驱散了许多，整个林子都空旷爽朗了起来。
书影全身僵住，墨色的眼底似乎有一团炽热的火焰喷薄而出，缓缓伸出手想要抱住他，可手还没搂住凌殊的背，便看见草地上触目惊心的那摊血迹。
那是凌殊的血。
书影恍若惊醒，一下推开了凌殊。
地上的素醒被吓得立马踉跄着起身倒退了两步。
然而，凌殊却丝毫不受影响，他牵过书影的手:"你手上的清心铃已经不响了，你不用害怕会伤害我了。刚刚我吐的只是一口淤血，没什么大事。倒是你，让我好好看看你中的毒。"
书影静静的看了看被凌殊握紧的手和手腕上那串铃铛。
被凌殊握住的手滚烫而颤抖，那铃铛却安寂无声。他想要甩开凌殊的手却被抓的很紧，根本无法松脱。
书影此时的情绪万分复杂，除了悔恨和罪恶感，还有平时被深埋心底的许多欲望。那些都快要被他自己扼杀的心思和兽性，此时被血液中的药性所激发，在血液里激荡膨胀，试图冲破血管和胸腔。身体的每一寸仿佛都要被这叫嚣的情绪所撕裂，疼痛难当。
书影抬起一双几乎兽化的眸子看向凌殊，却正好对上他投来的微笑。
就像是冬日里最温暖的阳光，将人心底的每一寸每一厘都晒的暖洋洋，不留一丝阴霾。
书影的眸光也清晰起来，看着他毫无戒备的笑容，手便脱了力，任他来回查脉。
"素醒，你可是在这销魂散里还加了什么?"
凌殊前一秒还暖风化雪的笑容在转向素醒时便失了大半，眼神也冷了几分。
素醒脸上空白了几秒，低低的回了句:"幽冥花粉........"
凌殊的眉尖狠狠皱起，原本温润的脸竟染上了一层冰冷肃杀的气息。他握紧了拳头，眼底若隐若现的浮现出一丝暗夜般的幽光:“幽冥花粉......你可知道那东西对我们妖族来说就是剧毒之物.....”
对凌殊一向伶牙俐齿的素醒被他这眼神一盯，全身竟失了气力，脚软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她当然知道，但为了压制书影的妖力，为了加剧他中的迷幻药.....她还是鬼迷心窍的这么做了，即使知道对书影的身体不好，但也想着以书影的修为不会出什么大事。她哪里知道书影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经不得这剧毒的摧残。
凌殊似乎压制着巨大的怒意，他紧紧握着书影的手，冷冷对素醒道:“我今天帮你，只是不希望师父在不清醒的状态下杀了曾经的徒弟。从今以后，不要再出现在这里，也不要再出现在我和师父面前，否则，我会亲自杀了你，滚。”
素醒影听着这番话，全身冷到极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畏畏缩缩的看向凌殊身旁的书影。
书影并未看她，所有的目光在凌殊身上，除了药性下的热烈，似乎还有一些让素醒熟悉的气息。
师父......难道......是师父......醒了？
素醒莫名的想着，内心悲凉。本已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但此时，她却忍不住感到后悔，感到内疚。是的，她做了这样的事情，以后再见面是不可能了......
凌殊不再搭理素醒，紧紧握着书影的手大步离去。
夏末初秋的风将最后仅剩的几朵荷香吹到水阁每个角落。
这幽然清甜的味道却解不了凌殊的焦躁。他一想到书影这棘手的身体状况，便心急如焚，脚步放的快了几步又怕书影毒发的更快，于是又把脚步的速度压下来。
“干脆我来背你吧。”
凌殊说着便背对书影躬下身。
他没看到的是书影在黄昏中一双青黑的眸子亮的犹如丛林里的野兽。
书影中的毒不浅，身体每一处经络和血管都被那霸道的药性催发，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还有一些细小的血管爆裂的响动。
刚刚被食心虫控制，将这血液里张扬爆裂的每一寸欲念都转化成愤怒和杀气来发泄倒还好，现在这些激荡的情绪没有出口就堵在胸口难受的很.....看见凌殊优美的背影和雪白的脖颈，书影鬼使神差的就走了过去，伸出手搂住了凌殊的脖颈。
凌殊顺势就将他背了起来，然后一路跑去水阁。
“你中毒很深，能少动就少动，一会到家了，我会把毒逼出来，你先忍耐一下。”凌殊只觉得心疼书影，倒忘了自己刚刚也受了内伤。
背上的书影不说话，只觉得五内俱焚，心跳快如擂鼓，食心虫也兴奋的在心脏里游走，牵扯着他的血肉和情绪。若不是他的修为高深，心性足够坚定，恐怕......早已溃不成军。
回到房间以后，凌殊便将书影放平在躺椅之上，然后仔仔细细的握着他的手又探查了一遍他的脉象。
毒性霸道，加上幽冥花粉双重剧毒......
“你是不是很难受？”凌殊温声捂着他的胸口，万幸的是食心虫总算安静下来，没有任何异动。
书影低头盯着自己胸口上那只骨节分明又雪白的手，不禁闭上眼露出一丝压抑又无奈的笑意:“难受我可以忍着。”
凌殊看着书影通红的脸，又看了看他紧握的拳头，他此刻全身紧绷，确实克制到了极点。
“我先给你解幽冥花的毒。”凌殊的目光凛冽，他从未见过人中这样的迷幻药，更没见过人中幽冥花的毒，何况是这两中毒混在一起，相辅相成毒性更是复杂。
如果凌啸在就好了，他身上带的那颗避毒珠说不定能帮上忙......
如今，只能凭运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