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自然听到了众狐妖的窃窃私语，他虽然自幼生在涂山附近，却也没见过真的精怪，忍不住抬头打量众妖，不慎与流觞对上了眼。流觞愣了愣，猛地化出原形，龇牙咧嘴地吓唬月初。月初一个激灵，连忙转过头，强忍恐惧看向红红走进去的斛光阁。
斛光阁内，红红正随手翻着手中的册子，雅雅则不厌其烦地念叨着：“几百年了，涂山从不许人族踏入，姐姐这次为何要收留这个人？你忘了当年人族是怎么对付咱们的了？”
“我没忘。”红红自然答道，随手又翻了一页。
“那你为何要将这小子留下？人、妖势不两立！当年人妖大战，若是没有姐姐，我就死在神火山庄的灭妖神火下了。”雅雅噘着嘴巴道，“那次可差点把我这一身漂亮的皮毛给烧焦掉！”
见红红仍不理她，雅雅绕到红红另一侧撒娇道：“姐姐！一个人族崽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吃起来都没有二两肉，吃喝拉撒都是开销。快，容容，算算养大这个人族崽子要花多少钱！”
容容一晃算盘，挽起袖子就开始噼里啪啦地拨弄起来：“住宿费、膳食费、教育费，再加上每年置办四季衣裳，从现在养到大，至少七百八十六两银子。”
“哇！姐姐快看！这么多！咱们涂山的日子本就捉襟见肘……养狐崽子就够吃力啦，咱们赶紧把他送走吧！”雅雅忍不住伸手去晃红红的胳膊。
红红将册子放下，眼中已透出隐隐烦躁，她看向雅雅：“好啊，你既然容不下他，就去赶他吧。”
“我？”雅雅愣住了。
容容看看红红，看看雅雅，已然明白了红红的意思，帮腔道：“是啊，二姐，他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没有人给他撑腰，又没有法力，赶他出去应该很容易。再说了，他在外面还有仇家，这给他赶到外面，他被人杀掉了，岂不是更干净？”
“这这这——”雅雅听到这，心里忍不住多了几分心虚迟疑，“要不……要不还是算了？”
“怎么能算了？！大当家不能让人族崽子留在涂山！”一个鹤发童颜、红光满面的大妖快步走了进来，来人正是狐族长老涂山不醉，“大当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人族凶险狡诈，养个人族崽子，无异于在羊群中养了一头狼啊！”
“哦。”红红点点头，不耐烦地看向涂山不醉，“长老是怕他长大了以后，把你给吃了啊？”
不醉一愣，连忙道：“笑话！老狐狸岂会怕他！不是不是，我不是怕他，但是也没必要留下他啊。二当家、三当家，你们也赶紧劝劝大当家啊！”
雅雅摸摸鼻子，容容轻咳了两声，两妖都做出手上有活、正在忙碌的样子，装作听不到涂山不醉的求助。涂山不醉看这俩都指望不上，只得苦口婆心地继续劝，车轱辘话说了一轮又一轮，终于将红红给惹急了。
“这么说，长老今日是非要逼我给个说法了？”
涂山不醉正说得唾沫纷飞，看红红板着面孔，硬着头皮壮着胆子道：“不错，今日大当家若不给个说法，老狐狸便赖在这不走了！”
“你再说一遍？”红红被激怒了，盯着涂山不醉，眼神凌厉。
不醉见红红果真发怒，惶恐之下彻底泄了气，嘀嘀咕咕道：“老狐狸的意思是，就算要留，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不是……毕竟人族狡诈，不得不防啊。”
红红移开视线道：“这还差不多。还不快走？真打算赖在这里不走了？”
红红递出台阶，不醉恍了恍神，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道：“是是，老狐狸这就告退。脾气这么暴躁……难怪几百年来长得这么美也没一个敢来求娶的……”
听到不醉的嘀咕，红红一抬手将手中册子扔了出去，不醉连忙闭嘴，飞快地跑出了斛光阁。
随着那本册子被扔了出来，流觞等小妖也纷纷落荒而逃，不敢再看热闹。
红红见众妖如鸟兽散，敛起眉目对容容道：“给月初安置个地方。”
容容笑着走出来，朝月初勾勾手指，带着月初在涂山众妖所住地弯弯绕绕，来到了一座小房前。这小房的牌匾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小阁”二字，看起来颇为滑稽。
“小阁？”月初嫌弃地念道。
“不错，以后，这小阁就是你的住处。”容容一边说着一边推门而入。这小阁名副其实，室内不光狭小还十分简陋，看得月初直皱眉头：“容容姐，这小阁也太小了，能不能给我换一处啊？这一路走来，什么清风阁、望月阁……怎么到了我这就变成小阁了？”
容容双臂抱在胸前，上下打量着月初，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啊，但是你身上有银子吗？”月初看了看自己的衣着，摇了摇头。
“哎呀，没有啊？那就只能住在这里了，因为这里的住宿费最便宜啦。喏，这个给你，这是你开销的账目，以后啊，想着慢慢还！”容容一副体贴的样子，将账本交给月初。
“这……可是我是个小孩子，哪里来的银子还账啊？”月初傻了眼，翻了翻账本，瞪着容容试图分辩。
“这个呢，我也替你考虑好了，以后你就在涂山各处打打杂，赚点下等仆役的月钱来还债吧，我涂山可是不养闲人的哦。”说罢，容容便笑着转身，迤迤然离去了。
月初大着脑袋，一点点地算着账本上的钱，颓然爬到床上躺下，喃喃自语道：“我这才到一天就欠下了五百两银子，什么时候还得清啊。”随即他翻了个身，疑惑地琢磨了半天，“娘到底和那个女狐妖约定的是什么？她为何要留我在涂山呀？哎呀，不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睡觉！”
安顿好了月初，容容回到斛光阁，看到红红正盘坐在榻上修炼，半晌后，她收敛灵力睁开眼睛，向容容问道：“那人族崽子安置好了？”
容容点点头道：“嗯，好在姐姐聪明，让我把那小子易容成假死的模样，绝了外界想要捉拿他的念想。不过，雅雅不知道苦情树遭受侵蚀之事，姐姐瞒着她就好，怎么连长老也要瞒着，徒惹他这番数落。”
红红从榻上下来，摸了摸自己的乌发，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自是不愿意瞒他，可他若知道了真相，定会绞尽脑汁逼我拿那小子献祭，到时候应付起来，岂不是更加麻烦？”
容容想了想涂山不醉的性格，心有余悸地点点头：“说得也是。好在苦情树近来情况稳定，暂时还用不上这人族崽子。对了姐姐，这是涂山这段时间的账目，出项、进项基本持平，可小狐们逐渐长大，花费越来越多，只怕很快就要入不敷出了。”
一看容容拿出的这一大沓册子，红红长叹口气，面上露出疲惫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