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登洗完澡趴在床上,眼睛盯着黑屏的手机,指尖有序地敲打屏幕,无比期待它下一秒就进来林竞的电话。
等了许久,他突然他猛地一下子坐起来,脑子仿佛被雷劈了一下,闪过一个问题——这时候林竞没有他号码,要怎么联系……
下午分开的时候一直喊让林竞一定要联系自己,连电话也不留,靠意念吗?
江登连滚带爬地下床换上一身便服,随便套一双鞋,在没吵醒老爸的情况下飞奔出门,半夜连只鬼影也没有的小区里,一名少年快速奔跑,经过小花园绕过几栋楼去F栋,在电梯里愁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林竞以前是住在16楼。
到了门口先是按门铃,他不敢大喊,怕惊扰到旁边两户邻居。
等了很久,那门还没有开,江登急了。
不会晕倒了吧!坏了,那要出人命的啊!
门是密码锁,没有记错的话,那密码是0315……
江登输入一遍,显示密码错误。
不对?不是林竞生日吗?记得就是这串数字啊,难道是后来改的?有可能,现在怎么办?
咔嚓——门从里面打开。
*
林竞睡觉前就感觉到胸口有点儿不舒服,头也晕,好像要发烧的症状,心里骂了一顿江登那张乌鸦嘴。
白天的时候江登没少问候他肚子有没有疼,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好了,这下真的让他说出毛病来了,新搬来的家没有准备常用药,以为是普通的感冒发烧,灌了一大杯热水倒头就睡,没想到睡到一半的时候胃部生生疼醒了,不到一会儿直接把他痛得手脚痉挛,跑去厕所吐了两次,摸着额头好像真的发烧了。
林竞坐在洗手间地上等待胃部下一波翻涌,抓着马桶边缘的手微微颤抖,身上出了一层虚汗,把睡衣前襟打湿一片,他已经有要出门上医院的念头,这时候家里的门铃响了。
没亲戚没朋友,晚上十一点钟会是谁过来?
林竞拖着没多少力气的身体去玄关,视线因为生理性泪水模糊得不像话,隔着猫眼看外面,竟然是长着乌鸦嘴的家伙。
林竞痛苦的眼神里含了三分诧异。
他怎么像只鬼一样,太让人讨厌了!
林竞不想看到那张脸,想着忍一忍吧,可能过会儿就好了,可是自己的身体很不听话,胃部又传来一阵猛烈的抽痛,直接把他给疼软了腿。
门板好像有轻微的敲门声,还有江登在门外喊他的名字。
真的不行了,林竞感觉已经到达忍耐的极限,他的身子缓缓滑落,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用最后一丝力气伸手去握门把打开门。
门一开,江登就看到坐在地上的人,林竞的脸色在漆黑的环境里跟身后那堵墙还要白,原本红润的嘴唇又白又干,眉头皱成一团,眼眸有星星点点泪花,狭长的眼尾微微泛红,一张俊脸被折腾得不成样。
江登单膝跪下,他一手覆在对方发烫烧红的脸,牙关紧闭,脸色难看得吓人,摸了一手冷汗,“竞哥,你发烧了,肚子很疼是吗?”
林竞想说什么,一阵抽痛把到嘴边的话给疼回去了,挣扎着要去洗手间。
“去哪儿?”江登看到前面开着灯的洗手间:“来,我扶你。”
林竞又吐了一遍,前后两次已经把胃里全部东西吐出来,这一次只吐了黄胆水,喉咙被胃酸刺激得生疼,泪水流了一脸。
他这样子把江登给心疼坏了,他一向很少生病,江登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痛苦的样子。
江登一手拍打林竞的背部让他舒服些,一手给他抹去脸上的泪水和汗水。
“竞哥,吐完了吗?是不是很难受?”
废话!
见人已经说不出话了,江登不等他拒绝便把人背起来就走,“我送你去医院。”
林竞没有力气挣扎,任由被人摆弄,他伏在江登的肩膀上,虚弱地说:“你怎么……”
“怎么大半夜出现在你家?你就当我是超人,专门来拯救你,感不感动?”
“感动个屁……嗯……慢点,晃得我想吐……”
江登已经走进电梯,透过电梯金属门看到伏在自己肩上病恹恹的脸,“吐吧,我身上随你吐,吐脏了也不用你洗。”
“你真的让人很讨厌。”大约是身体难受的原因,林竞说话的嗓音阴细,结尾两字的音调微微上翘。
一句骂人的话听得江登有种小猫挠心肝的滋味,他笑道:“我怎么听着你这句话是说反了。”
林竞从未像这样调情似的骂他,不过真可爱。
不一会儿就出了小区,很顺利截到一辆出租车,林竞迷迷糊糊地被放上车后座,身上穿的是薄款的睡衣,发冷的症状越发严重,随后感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睁开眼睛看,原来自己被江登圈在怀里。
“……你撒手。”这是林竞最后的倔强。
两个大男人在外面抱在一起,太奇怪了。
“司机开得快,待会儿得把你晃吐了,我抱着是为你好。”江登说得让人无法反驳,还能趁机揩油。
这时前面的司机附和,“小伙子,我要加速了,你可要抱紧点儿,别吐我车里啊!”
江登说:“好,大爷您快点儿,他要是吐了我用衣服兜着,绝对不弄脏你的车。”
司机踩尽油门,到了医院见到医生后,林竞全程被人摆弄着,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医生边写病历边说:“刚到新地方肠胃不适应导致水土不服,有些低烧,这几天吃清淡些,你的家人呢?”
林竞看看周围,刚才还见江登在旁边,这会儿不见了,后知后觉医生问的是家属,为什么第一个想起的是江登……
林竞瞬间黯然失色,“没……他们不在本地。”
“这这这,家属在这儿。”刚去缴费回来的江登说道。
“哦。”医生说:“水土不服,你看着点儿药水,滴完了让护士过来拔针,有不舒服按呼叫机铃,有点脱水现象,多喝点热水,四个小时吃一次药。”
两人在一边说,林竞在床上躺,突然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特别响亮,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肚子痛?上吐下泻,我再给你多开点药吧。”医生淡定写完病例就走了。
林竞微红着脸下床,他的手还在打点滴,江登眼疾手快把挂架子上的药水瓶取下来,一手勾着林竞的手臂,“我来提着,走吧。”
到了洗手间,林竞选了最后一个隔间,牵着药水瓶的江登也跟着走进去,两人挤在一个隔间里,林竞转身看着他,互相面面相觑,那一瞬间的空气彷佛凝固了一般。
江登:“你手吊着水,要不要我帮你……”
在林竞准备把他的头按在马桶里冲水之前,江登把药水瓶挂在墙壁的钩子上,后退两步,随后隔间门就被用力地关上。
里面发出窸窸窣窣的衣料声,林竞从门板下的缝看到一双脚站在外边没动,虽然有一扇门隔着,没了门只不过一米多的距离,这让林竞有点儿羞耻感,他用力踢了一下门板,不悦地说:“你他妈给我滚出去!”
语毕,那双脚就离开了。
江登站在男厕所门口,周身充满怨气地呢喃:“哼,就你那身子我都睡了十年了,哪里没看过。”
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一阵冲水声,江登冲进去,隔间门已经打开,林竞看人急急忙忙地,打趣道:“干嘛?急着进来想吃?”
江登嘴角抽抽,“啧,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恶心的。”
“别说得我跟你认识很久似的。”林竞把药水瓶塞给江登拿着,去洗手台那边洗手。
回到病床上,林竞终于能躺下来好好休息,江登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手覆在已经回了血色的脸,“还有点儿低烧,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林竞的脸撇过一边不看他,刚才吐那么厉害,现在胃还抽痛着。
看着人捂着胃忍受疼痛的样子,江登倒是有想要给他按摩肚子的想法,可是那样做的话一定又会惹人不高兴。
江登出去走廊的饮水机接了一杯热水,根据医嘱拆出几颗药递到林竞嘴边:“不高兴归不高兴,先把药吃了吧。”
林竞才不会拿自己身体斗气,乖乖吞药喝水,不一会儿药效起来就困了,他的眼皮沉重,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眼睛一眨一眨地看得出来是强打着精神不肯入睡,江登坐帮他拢了拢被子,摘下他的眼镜放到一边,“睡吧,我给你看着吊瓶。”
这句话像是一针安定剂,让林竞不到一分钟便陷入沉睡。
医院病房异常寂静,只亮角落一盏不太明亮的灯,透过一丝微弱的亮光,江登打量着林竞的睡颜,忽然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点开拍照功能,摄像头对准林竞的脸拍了一张照片,手机拍照的音效竟然没有关,林竞翻了个身但是没有醒。
有多久没有认真仔细看林竞的脸了?眼角还残留微微殷红,高挺的鼻梁,不笑好看笑起来更好看的嘴唇,十年后的他跟少年时期没什么不同,二十八岁只是多了几分社会阅历的沉稳成熟。
江山海近几年身体大大小小毛病不断,归功于他年轻时候为了事业不注重休息,人到中年健康告急,公司业务逐渐放手让江登接手,刚好处于业务规模扩张的时候,江登近几年来每天沉浸于工作,一天除去睡觉的八个小时,只有早晨一小时和晚上睡前两三小时的相处,这几个小时里吃饭洗澡偶尔回复工作信息就没了,出个差少则三天多则一个月。
根本没有时间谈恋爱。
现在回想起来,两人这几年来真的过得有点太……寡淡无味,没有一点儿生活的烟火气。
读书的时候还好,周末和寒暑假都会约好去哪里玩,过了热恋期加上步入社会就没有那么贪玩。
两人相处看似很和谐,不吵架,不吵架是好事,但是这么多年没吵过一次架就不正常了。
养的一只猫儿子叫荔枝,荔枝喜欢粘着林竞,不喜欢粘江登,原因还是江登太少陪伴。
换一个层面,荔枝像是林竞的内心世界,它的心没有人复杂,不会隐藏心底的想法,高兴不高兴,喜欢谁不喜欢谁,都写在脸上,只是某人没有看出来。
猫不粘人了,如今连人也不想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