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三月,早春以立,空气中只有微末的冬寒料峭。
芜城,沈家。
“砰…”
清脆的茶杯破裂声如同平地里炸起的惊雷,彻底将客厅里沉闷的气氛砸到烟消云散。
“池晚,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擅作主张和白家退婚的?啊!”
主座红木椅上,中年男人胸腔怒火翻涌,目呲欲裂。
他便是沈家当家人,沈青华!
“这场婚事是我废了多少人力财力才撮合成功的,现在你说退就退了!”
“芜城所有名流圈子谁不知道我们沈家马上就有一位嫁进白家的小姐,多少生意上的伙伴求着让我入股投资的,这些你知不知道!”
“池晚,你太让我失望了!”
失望?
从小到大让您失望的事情还少吗?
现在装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真让人作呕。
池晚垂眸,桃花眼清冷,微微侧头扫过在场众人,无端让人心底升起畏惧。
“既然是我的婚事,我想退便退。”
话落,猛的抬头,直视主座上的沈青华,蚀骨冰凉。
“逆女!”
“砰…”
茶杯贴着池晚的脑袋碎然落地。
“现在立刻去白家道歉,让他们收回退婚的意思,听到没有!”
刺眼的血液从额角流下,池晚不以为意伸手一抹,“做梦。”
沈青华拍案而起,怒不可遏,“你再说一遍?信不信我打死你!”
“沈晚早就死了,而我是池晚!”
“你…”
池晚勾唇,轻蔑冷嗤,“沈家可不止一个未婚配的女儿,您说是吗?父亲。”
沈青华脸色骤变,“休想让蕊心替你善后!”
“爸爸,我…”
一旁白裙圣洁,身材纤瘦的女子上前,紧紧握着沈青华的大掌,面色苍白,泫然欲泣。
芜城谁人不知,白家大少白宁轩是个药罐子,能否活过三十岁未可知,嫁过去与守活寡无二。
“你竟然敢将主意打到你妹妹身上,池晚,你好大的胆子!”沈青华横眉怒目对着站在中央,气质沉稳清冷的人大吼。
“所以呢?本就是她的婚约,凭什么让我替她。”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有婚约的是她沈蕊心不是我,如果不是知道白宁轩活不长,父亲,您会让我顶替吗?”
池晚嗓子有点哑,音色冷淡,唇瓣紧抿。
“你在说什么胡话,闭嘴!闭嘴!”
像是被人踩了痛脚似的,沈青华猛的站起身,拐杖敲在地上砰砰作响。
“别急着否定,不如看看这个。”
拉开黑色双肩包,池晚将一摞文件扔在桌子上,“既然我不是沈家女,那么这场婚约与我无关。”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池晚与沈青华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沈青华几乎已经处在爆怒边缘,“你…池晚,谁让你去做的DNA,到底是谁?”
“你。”
“从你找到我,让我替沈蕊心嫁给白宁轩那天开始。”
客厅里亮如白昼,暖气不减。
却在望向池晚时,众人只觉遍体生寒。
音色偏冷,池晚眯着眸子淡淡扫了一眼紧攥着裙摆的沈蕊心,“今天我来只为解决这一件事情,既然已经解决,那么,再见。”
“站住,谁准你离开沈家的!”
沈青华咬牙,挥挥手示意守在门口的佣人,将人拦住。
池晚皱眉,冷冷扫视拦在面前的两个女人,“让开。”
身后,沈青华命令,“不准让她离开,否则你们全部滚蛋。”
池晚勾唇冷笑,眸底的阴鸷和轻蔑让人触目惊心,“我说,让开!”
佣人不自觉后退一步。
“回来!你今天若是敢走出沈家一步,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突然,脊背挺直脚步不停的池晚顿住,顺手抄起离自己位置最近的茶杯,泼过去。
已经温热的茶水泼了沈青华一身!
“逆女!”
“沈先生难道忘了,你我之间可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把她给我抓起来,谁敢手软我打死谁!”
沈青华眸底怒火更甚,已经没有了理智。
“我看,谁敢!”
肃冷突兀的男声响起,客厅里乱作一团,佣人全被突然闯进来的黑衣人制服,包括主座上的沈青华。
这突然闯进的人,个个气势汹汹,五大三粗。
沈青华双臂被人按住,怒吼出声,“你们是谁!这里是沈家,谁准你们闯进来的!”
一转头,整个人愣住。
沈家大门前,站着两个人。
夹杂着黑夜的萧索,其中一人最为夺目。
那人仅穿黑色修身大衣,内里同色系毛衣,身材修长伟岸,长身玉立,神色不耐的捻了捻袖扣,缓缓抬头。
黑色碎发,略显凌乱,却丝毫不影响那碎发下的绝美骨相,黑眸如鹰隼,透骨森寒。
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华贵,就像是上世纪走出的贵族少爷,令人望而生畏。
这人是…
京城郁九爷。
郁司衍。
池晚攥紧的拳头悄然松懈,来人她认识。
只是,这个男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知是谁惊呼出声,“郁九爷!”
沈青华脸色急剧变化,遍体生寒,“九爷,什么风把您吹到沈家来了?”
在见到郁司衍的那一刻,沈家众人只觉得通身冷寒,如同坠入无边地狱。
“听说沈家有喜事,我特地过来瞧瞧,果真让我看了出大戏啊。”
郁司衍捻着指腹,口吻肃冷,京腔声调,慵懒散漫,“这阵风吹得不错。”
言语上尽数调侃无半点狠戾,却更像利箭,戳得人心口翻疼。
沈青华心口一紧,脸色有瞬间的苍白,乱跳的心脏提醒着他的愚蠢。
“九爷,是小女不懂事惹出烂摊子,让您见笑了!”
在这位京城郁九爷面前,哪怕是芜城老大,也得伏低做小,卑躬屈膝。
“哦?烂摊子?”
郁司衍眉宇微敛,似层层霜雪覆盖。
沈青华面色难看,“池晚,还不上去给九爷道歉!”
池晚不动,安静矗立一旁。
都说郁九爷心狠手辣,暴戾恣睢,视人命为无物。
可现今见着,似神更似魔,须臾间要人性命。
郁司衍脸上未沾染一点笑意,反倒眯起的眸底阴鸷尽现,“这出戏似乎还没结束,继续啊各位。”
这人仿佛只是来看戏一般。
“这…我…”
沈青华满脸为难,身体抖动不止,上下牙床磕碰到一起,断断续续没说出个完整话来。
“怎么?不乐意?”
肃冷的眼风扫过上头之人,郁司衍神色微顿,偏头看向右侧,那人也在看他。
两人目光相低,裹杂着春初的暖意,沁入心骨。
池晚被这肃冷的视线锁住一瞬,来不及移开。
池晚…
郁司衍心底浮现这两个字,唇齿间细细咀嚼着味道。
原来你在这。
眼前这个女人,就是半月前京城浮华山黑夜拦车之人啊。
幽潭墨眸中漾起微光,微不可察的笑意从眼底掠过。
小可怜。
我找到你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