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江辛站在群臣中间，面带微笑，怡然自若。
昨日当他得到消息，今日陛下要召开朝会时，他便心中有数。
今日国中各处并未有什么大事发生，送往政事堂的奏疏中，最有分量的当属他联合十余名御史上奏，望皇帝下旨申饬袁中兴的那一份，所以今日陛下召开朝会的目的，显而易见。
而站在文官之首的范闲，此时这心思却是有些复杂。
旁人或许不清楚蓝翔技校的来头，但他可是再清楚不过，所以昨日那些御史将那奏疏送上来的时候，他是准备将之扣留，既不上呈，也不驳回。
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份奏疏刚送入政事堂，于洋就亲自派人来取，而且还下大了今日召开朝会的通知。
范闲一时间也拿不清楚，于洋意欲何为，也不知道今日这朝会究竟是福是祸。
不多时，于洋出现在大殿中，他依旧是那副常服打扮，待群臣将前戏做完后，方才开口道：“今日朕召大家来，主要是为了昨日朕收到的一份奏疏，江御史，你来说说吧。”
江辛听见于洋点了自己的名，神色镇定，走出列来，“臣遵旨。”
说着，江辛环顾四周，“诸位同僚，前些日子袁中兴辞官一事，想来诸位已经听说，当时我还以为那袁中兴是为了办圣学才辞的官，还在心中默默佩服了一阵，甚至还曾与御史台的同僚说起过。
可是前日消息已经传出，袁中兴所办的那个蓝翔技校，教的却是一些三教九流、上不得台面的事情，这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
从古自今，这学堂就是教书育人，传人圣贤之道的地方，如今这袁中兴竟打着学堂的幌子，行那盈利之实，实在是可恶至极！”
江辛看向于洋，面色恭敬：“所以臣昨日联合十余名同僚联名上书，恳请陛下下旨申饬那袁中兴之徒，并且需的将那所谓的技校撤除，以还学院清净。”
于洋淡笑道：“诸卿家也听见了，朕找你们来，就是为了商议这件事情，诸卿家以为，这蓝翔技校究竟是好是坏？”
见于洋发问，此前就面露怒色的向子师顿时忍不住，上前一步说道：“陛下，臣有一言！”
“原来是向爱卿，有话就说吧，今天朕召你们来，就是要让你们畅所欲言。”
“臣领旨，”
恭敬地向于洋行上一礼，随后向子师将目光转向江辛说道：“江御史这一张巧嘴，可真是能说会道。一所好端端的学校竟然在你这儿成了藏污纳垢、低劣不堪的地方，我有几问，你敢答吗？”
“有何不敢。”
江辛面露倨傲之色，身为御史，斗嘴皮子这种事情，他从来就没有怕过！
“好，这第一问，不知江御史此前所言盈利二字，从何说起？”
“哼，那蓝翔技校的宣传册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学费为每人每年十两银子。怎么，你身为京兆府府尹，竟然不知道？这渎职的程度可是有些严重啊。”
“我当然知道！”
向子师冷声说道：“但不知江御史逢年过节，送与令师的束脩之礼，加在一起可有十两白银？不知令子读书时，一年所需花费是否又少于十两白银？”
“呵，这工巧之学难道还能和圣贤之道相比吗？更何况我与家师送束脩之礼，乃是我在家师教导下学有所成的报答，能和那等铜臭之物相提并论？”
向子师闻言，淡然道：“既然江御史提及工巧之学，那你可知民间百姓想要从匠人手中学些手艺，又要花费多少？”
“这种事情我哪里知晓。”
“既然你不清楚，那我就来告诉你。民间拜师，一学三年。在这三年期间，学徒的一切事情皆由老师安排，打骂由心、生死不论，而且这徒弟三年内的一切劳动所得，皆归师父所有。
就这，还拜师无门！如今蓝翔技校只需白银十两就可以管吃管喝地学上一年，不知江御史觉得，这学校又能盈利几何？”
于洋听着向子师这话，眉头微微皱起。
向子师的辩论水平这么差吗？他这话虽然不假，但二者之间的事件关联性并不强，满满都是破绽啊。
江辛作为一个职业喷子，自然是立刻看出其中的漏洞，可还没等他开口反击，向子师却是接着说道：“更何况江御史曾言，那蓝翔技校所教知识竟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当然！”
江辛抓住机会开口，极为果断地说道：“匠人之技艺，安能与圣贤之道相比？我说他上不得台面，何错之有？”
于洋闻言，皱起地眉头慢慢舒缓，原来此前向子师竟然是故意卖出破绽，后面这一问才是杀招啊。
“何错之有？”
向子师轻笑一声：“在此之前，我想再问江御史一个问题，你既然上奏疏与陛下，想来已经了解清楚蓝翔技校的情况吧？至少这教授的课程，想来你应当清楚。”
江辛意识到这个问题有诈，极为机敏地说道：“我自然不会全部知晓，但那宣传册上所记载的工巧之事，我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龙椅上的于洋听见这话，脸上不禁挂起一抹笑容，而那范闲此时也忍不住摇了摇头。
“好！”
向子师大喝一声，随后斥责道：“江御史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非议陛下。”
江辛一愣，默默地将自己之前说的话回想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方才撇了撇嘴说道：“向子师，我对陛下向来恭敬，你这话可不要乱说，诬陷朝廷命官可是大罪！”
“我可没有诬陷你，”
向子师说着，扭头拜向于洋说道：“陛下，江辛竟敢在这朝堂之上公然非议陛下所创造纸术和印刷术，臣请陛下严处。”
江辛闻言一愣，造纸术和印刷术的名头他自然是知晓的，可他不知道这两样技术是于洋创的啊。
江辛心中一乱，随后跪倒在地，急声说道：“陛下，臣对陛下之心日月可昭，臣万万没有对陛下不敬之心，还请陛下明察。”
见这江辛这么容易就入了向子师的套，于洋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但因为他还要借对面的口来办一件事情，所以现在他还不想找对方的麻烦。
无奈之下，于洋只得说道：“不知者无罪，因为此前朕尚未昭告天下，所以江御史不知这新式造纸术和活字印刷术是出自朕手，也情有可原，朕就不与他计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