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洋见到范闲说着说着结果自己就跪了，不禁一愣：“范卿，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于洋说着，就上前来搀扶范闲，幸好于洋每日练武不断，不然要想将范闲这已经开始发福的身躯扶起，恐怕还有些吃力。
范闲任由于洋搀扶，同时嘴里说道：“陛下，您既然想要办学校，那只能说明您觉得如今这朝中无人可用，臣忝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罪该万死！”
范闲这个思维跨度有点大，但于洋仔细想想，竟然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
自己身为皇帝，当着范闲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面说自己无人可用，这不是在怪罪，那是在什么？
可问题在于，于洋最开始的目的就不是范闲所以为的那样。
“范卿，你误会了，朕要办的学校不教考科举那些东西，朕要办的是职业技术学校。”
范闲闻言一愣，“职业技术学校？那是什么？”
于洋解释道：“所谓的职业技术学校，就是教授学生一些专业性技能，诸如算数、画画、技巧之事、医术……凡是能够让学员学成之后可以使用且用于百姓的技能，这所学校都可以教授。而朕要培养的就是各行各业的专业人士，但却不包含官吏。”
说着，于洋看着范闲问道：“范卿以为，开设这样的学校是否有用？”
“有！”
面对于洋的问题，范闲答得很果断。
此时只见范闲目光灼灼的看着于洋说道：“此前臣还未有这方面的感悟，但此前陛下离京之后，这诸事来袭，臣方才对这所谓‘专业人士’有所认识，并且知晓这一类人有多缺乏，可臣一直没有想出一个合适的法子来解决这一问题。倒是陛下如今一针见血，竟是找到了解决之法。”
一番赞叹之后，范闲转而说道：“不过陛下欲做此事，还需提前有心理准备。”
于洋听闻此语，也是一脸正经，他之所以来问范闲，不就是想要对方帮他剖析一下办学的弊端吗？
“范卿请讲。”
“陛下，这最主要的问题，其实还是和臣之前所说的一样。”
于洋闻言不禁皱眉：“可这些人并不会入朝为官。”
范闲摇了摇头，解释道：“陛下，人心难测！此前臣所说的那番师徒的言论，用在职业技术学校上其实同样适用。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虽然臣如今对这句话不太认同，但那些普通学子就是这样想的。在这种情况下，陛下您还要开设一所没有儒生的学校，那参加科举的学子会怎么想？那些已经认定儒生地位的人又会怎么想？
如果臣所料不错的话，到时候孔家恐怕都会忍不住跳出来，反对陛下的举措。”
“况且陛下，就算您如今言明，不会让那职业学校的学子入朝为官，可还是会让其他人心存疑虑。
例如对工部有意的官员、学子，他们会担心陛下日后将那些在技术学校学习工巧之事的学子，一律送入工部之中。
而学习算数的学子，旁人也会担心，陛下是否会将他们送到户部，替代那些负责核算数目的吏员。
至于学医的学子那就更加明显了，若是他们学有所成，恐怕就连太医署的人也会对其产生忌惮。
人心难测，想要杜绝他人内心的猜测，这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范闲一番话说得自己口干舌燥，随即从一旁的桌子上将茶杯端起，一饮而尽。
至于一旁的于洋，此时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关于职业技术学校的想法，虽是他今日在京城外的山上才想出来的，但因为有前世的经验可以借鉴，所以他自认为这个方案是目前最适合他、也是最可行的一个。
改变儒生？改变官僚制度？这些于洋都曾经想过，但很明显，这些法子都不现实。
于洋是皇帝没错，但这并不代表他就能为所欲为，尤其是当他要做的事情，与天下官员会发生冲突的时候，他只可能被锁死在这皇宫之中，什么事情都干不了。
所以从科技着手，从民间回馈朝廷，进而改变大汉，这就是于洋想出来的法子，但是没想到这还没开始，范闲就给他泼了个透心凉。
可不得不说，范闲说的很有道理。
无论是认为他的举动会让那些儒生进行反对的猜测，亦或者是对人心的把握，于洋自己在心中思索一番，竟是没有找到一点破绽。
“范卿，难道这职业技术学校就真的开不起来吗？”
于洋有些不甘心地问了一句，可范闲的回答却是让他有些惊愕。
“当然不。”
“可是之前范卿你不是说了那么多的弊端？若是朕执意要开，总感觉大汉都要跟着风雨飘摇起来。”
范闲听到于洋这话，那一张老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笑意，此前于洋的表现一直都太过逆天，一点都不像一个青年，如今这幅模样，反倒是让范闲找到点老臣的感觉。
“可是陛下，臣之前说的那一切都有一个前提条件，您莫非忘了？”
一句问话说出，范闲突然想起“君臣有别”四个字，所以他也没有真的给于洋回答的机会，连忙接着说道：“臣所说的那一切弊端，都是在这所职业技术学校是陛下所办的前提下，若是这所学校换个校长，这些问题不全都解决了吗？
开办私塾，朝廷可是允许的，并且只要教授的内容不是宣扬造反之类的事情，朝廷也不会去管。所以陛下大可以另找一人，然后以他的名义来办这所技术学校，如此一来，既能达到陛下的目的，又不会惹来口舌，岂不是两全其美？”
“对啊！”
听到这话，于洋随即回过神来，换个马甲的事情，他想的那么复杂干什么？
扭头看向范闲这张笑脸，于洋心头莫名不爽，他总感觉对方之前说那些话都是故意诱导自己，从而让自己进入到思维盲区之中。
但这事儿，他没证据不是。
“范卿所言句句在理，不愧是朕的肱股之臣啊！不如这样，这技术学校就挂名在范卿名下，范卿以为如何？”
范闲闻言一愣，随后看着于洋这张同样的笑容，不禁苦笑一声：“陛下，您就别打趣老臣了，之前之事确实是臣这个说话的方式存在问题，以致误导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于洋：嘿，有证据了！
轻笑一声，于洋也就没再纠结此事，转而说道：“此前朕所言不过玩笑，范卿莫要在意，至于今日范卿之言，让朕受益良多，朕不能不赏。王……”
一句话没说出口，于洋才反应过来，此时王宽不在身边。
有些无奈地看向范闲，于洋开口道：“王伴伴不在这儿，朕也不清楚朕那内库中还有些什么可以赏给范卿的……不如这样吧，三香酒范卿应该听过吧？日后范卿再饮此酒，一律免单。另外朕目前还在研究一样东西，等研究出来后，倒是可以再送范卿一份礼物。”
范闲闻言，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哭笑不得起来，以他的身份要喝那三香酒，难道还会没钱吗？
如果真是如此，那沈家得是有多不会做生意，才能让范闲这么个大佬喝不上酒。
范闲很清楚，于洋不可能不知道对于这一点，所以面对于洋这般‘做作’的赏赐，范闲倒是觉得自己又发现了于洋的几分孩子心性。
“既然如此，那臣就谢过陛下了。至于陛下要办的这所学校，若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老臣倒是可以推荐一人。”
“哦？是谁？”
“这人陛下也认识，就是袁中兴。此人虽有官职，但由于他的职责便是复杂处理一些农事，并不怎么干涉政务，所以就算陛下让他去做这件事情，也不会引人遐想。
另外袁中兴此人，在农事方面的名气颇大，符合陛下所办的这所技术学校的风格，到时候有他带头，想来这所学校在特定人眼中，会成为一个炙手可热的存在。”
于洋闻言，微微颔首，脑子里的思路也活泛了许多。
其实之前他心中也有一个人选——沈万千，毕竟是商贾中的一代传奇，让他来当这个名义上的校长，想来也能吸纳不少的学子。
但如果让沈万千来担任这个校长的话，却有一些问题无法避免。
首先是沈家的使用次数，于洋已经有太多事情让他们来办，这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做法，不怎么保险。
除此之外，这沈万千毕竟是一个商人，以他的身份来办学，哪怕只是个职业技术学校，也引来诸多非议。
但若是换成袁中兴，这一切似乎都可以避免。
于洋想着，心中一定：“就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