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于洋的威严逐日提升,所以这一道小小的调令,也是在当天就已经完成,恰好黄县县令如今已经四十来岁,说来这年纪也不小了,此番卸任倒是让他尝到了甜头,成为第一位享受到致仕升级政策的官员。
当然,至于他自己是不是想要享受这个政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
祯吴迪也算是个雷厉风行的主,所以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他就出了京城,直奔黄县而去。
之所以说他悲,也是因为昨日回家之后,妻子在听说他从御史台的清流御史调任到京郊去当一个小小的县令后,这些日子积压的怒气瞬间爆棚,然后气冲冲地回了娘家。
若非如此,他怎么也得和家中妻小商量一番,然后才动身前往黄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带着一股落荒而逃的感觉。
话说回来,祯吴迪此行也不是孤身一人,除了那一纸调令以外,另外还有两人与之相伴。
一人名李泽,为李子杰所派。
毕竟到时候究竟需要百香坊这里拿出来多少钱,总不能光凭祯吴迪一张嘴,说多少就是多少吧?所以李子杰安排李泽此行,既做助手也做监督,日后黄县借贷之际,也得由他来报这个数字。
至于另一人陈瑾虽同样是男子,但却长得细皮嫩肉,说话也是柔声细语。
这人原本是不在祯吴迪的随行名单中,只不过昨日王宽在听到于洋对这条路的完成时间有所期望之后,便临时自宫中增派而来。
相比于李泽,陈瑾的作用反而更加简单。
黄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小地主外加富商一共二十七人,而陈瑾的脑子里,则是清楚地知晓他们每一人的具体情况,包括家中有几口人,几亩地,这男女老少具体情况,这良田劣地分布几何,他也大致清楚。
眼瞅着即将进入黄县的地界,祯吴迪开口说道:“二位,李侍郎和王大人既然将你们二人派来,那这修路一事,还需请二位多多相助。”
见祯吴迪开口,李泽略有些谦卑地说道:“祯大人这是哪里的话,家主就是让小的来这儿,也就是给大人跑个腿,算算账。这些事情具体如何来做,还需要大人指点。”
一旁的陈瑾也是淡淡地说道:“咱家可不懂这募资之事,不过若是有人胆敢反抗,咱家也可以用自己的手段来处理。”
一听陈瑾这话,祯吴迪嘴角一抽,宦官当政做的那些事儿,他这个熟读史书的昔日清流自然是再清楚不过,此时只能忙不迭地说道:“这个就不劳烦陈公公亲自动手了,有此前那些资料,对我来说已经算是很大的助力了。”
“随便你,”
陈瑾依旧很淡然:“上面已经吩咐过我,前面这募资之事确实不用我操心,但这修路的工期,无论如何也得限制在明年开春之前,若是到时候这路还修不好,咱家可就得亲自动手了。”
陈瑾的态度略有些桀骜,祯吴迪却是习以为常,宫里的太监总是如此,他们在宫中向来唯唯诺诺,但若是出了宫以后,却是一个比一个蛮横。
毕竟按体系而言,他们这些宦官只需听从一人的命令,除此之外,也就同样身为太监的上级能够拿捏住他们。
但若是出了皇宫,没了上级在身旁,再加上皇帝也管不到他们,那他们可就真有了一种天高任鸟飞的感觉。
旁人对此,还得小心受着。
阎王好过小人难缠的道理,大家都清楚,这宦官之中的混乱关系也是众所周知的,并且通常这些宦官在面对外人时,表现得极为团结。
所以旁人也没办法弄清楚,这个看似毫无品阶的小太监背后,会有几个干爹、几个干娘,而这盘根错节的关系中,是否又有人能够勾搭上那位九五之尊。
所以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出现,他们往往会对这些自宫里出来的人,恭敬有加。
当然,祯吴迪也是从宫中出来的,他对这里的情况自然更加了解,加之他是为于洋办事,倒也不会怕了这陈瑾。
不过毕竟是王宽亲自派来的,加之对方的任务又有督促的意思,祯吴迪对其也不会表现出此前身为御史的清贵。
不多时,黄县县衙抵达,让祯吴迪略有些尴尬的是,此时在这府衙门口,竟然无一人等候。
昨日他决定今日前往黄县之前,已经让人去通知黄县的大小官吏,如此一来,一切政务也能够在他到任之后,即刻执行,他也能够早一点去完成于洋交代的任务,可没想到的是,竟然刚到此地,就让他吃了一个下马威。
行至县衙门口,祯吴迪身为御史的傲骨顿时冒了出来,他看着门口的守卫,淡然说道:“昨日本官已经让人在此等候,怎么如今却见不着人影?”
守卫闻言眉头一皱,上下打量一番,在发现祯吴迪衣着不凡后方才开口说道:“敢问这位……大人,不知您是哪里的官?”
“本官祯吴迪,今日上任,难道你们县衙里的人都没得到消息吗?”
祯吴迪说着,从怀中取出户部颁发的调令。
见祯吴迪自报家门,守卫方才反应过来:“原来您就是祯县令,快快请进。”
守卫一边给祯吴迪三人让出道路,一边开口说道:“还请大人见谅,因为昨天户部的调令来的突然,所以昨晚县衙的诸位大人都去曹县令府上为他送行。大人之后传来的消息,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没人注意到。”
“送行?”
祯吴迪微微颔首,以守卫所言,这个理由倒还算是合乎情理。
他调任黄县县令一事本就是突发事件,再加上他又是临时起意,专门起了个大早赶至黄县,若说其他人尚未反应过来,倒也正常。
“既然如此,就带本县令去曹大人的府上去走一遭吧,正好本官初来乍到,也应当去拜见一下前辈。”
守卫闻言迟疑了一下,随后点头说道:“好,大人您跟我来。”
说着,守卫调转方向,朝着县城中另一处走去。
……
黄县,曹府。
如今这黄县县令的府邸内,人可是不少,正如那守卫所言,如今这黄县县衙的大小官员如今都聚集在此,只不过此时这曹府中并无酒食,这府衙大小官员按照官阶大小排列站于大堂之中,而原来的黄县县令曹敏,正端坐高堂之上。
“诸位同僚,此番我找你们来的目的,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本官担任黄县县令这些时日,不说有多少丰功伟绩,至少也算是劳苦功高吧?如今户部一纸调令,竟让我就此革职,闲居家中,实在是让人寒心!
不过我毕竟是朝廷的官员,陛下的臣子,户部有令我自无不从,所以从今天开始,诸位就不用再称呼我为曹县令了,这大人二字,也莫要再提。”
“曹大人此言差矣。”
随着曹敏话音落下,一旁的县丞却是开口说道:“我等之所以能有如今的地位,全赖曹大人一手提拔,如今朝廷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卸去曹大人官职,我等岂能答应?”
说着,县丞冷哼一声:“更何况,我可是听说,那新上任的县令原本乃是御史清流,此番之所以来到我们这个地方当县令,肯定是冒犯到了哪位大人。
依我所见,那位大人若是觉得如此还不解气,恐怕后面还会有其他针对性举动,到了那时,曹大人必定能够官复原职。
退一步讲,就算那位大人如今已经解气,但如果我等再帮那位大人给这新上任的县令一点难堪,那位大人肯定也会心中喜悦,说不定还会得到那位大人的赏识。
而最后只要我们让这位新来的县令大人犯点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曹大人官复原职,依旧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没错,张大人所言有理。曹大人放心,我等一定会等到曹大人官复原职的那一天!”
……
见着众人连番表态,曹敏脸上的表情也开始笑呵呵的。
其实那县丞知道的那些东西,都是他提前透露出来的,若非如此,一个小小的县丞,又怎么可能知道京城里的事情。
而曹敏之所以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对方,也是因为他对这个县丞极为了解,知道对方是一个聪明人,对方如今的举动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果然率先跑出来为他站台。
曹敏一边想着,一边回忆昨天发生的事情。
以他的官职,其实也无法知道祯吴迪原本的身份,只不过昨天调令下来后不久,就有人给他传来祯吴迪此前官职的消息,并且在言语中暗示他,祯吴迪此行乃是被贬谪下来,只要他能够想办法将祯吴迪扳倒,就有官复原职的可能。
曹敏也不是蠢人,不可能听风就是雨,所以昨晚他连夜让人进京去打探了一番,结果发现这祯吴迪此前竟真的是一位御史。
曹敏也是在确认祯吴迪身份之后,自然是心中大定,因为从御史清流变成如今这小小的县令,必定是贬官无疑,正是因为有这个想法,所以才会出现今天这一幕。
而此时,他们暗搓搓准备对付的人,也已经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