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殿。
这是于洋第一次在这里办公，此前他曾幻想过自己出现在这里时的情形，料想应该是意气风发，快意十足。
只不过真当于洋出现在这里时，可和快意二字沾不上半点关系。
范闲，兵部尚书，户部尚书三人此时在这大殿之中盯着一旁的蒙奇，脸色都不好看。
范闲最先发问，他冷声问道：“如今这禁军真有如此不堪？”
“回范相，如今这禁军真是如此。”
被三人围困，一旁还有个皇帝正盯着自己，蒙奇此时也忍不住叫苦道，“范相，这禁军的事情您应该清楚，钱大人，这户部到底有多久没发军饷，您应该也清楚。”
钱觅，现任户部尚书。
他在听到蒙奇将话头指向自己，不由得撇了撇嘴：“这话可别找我说，之前我户部可没什么权力，赋税收上来都被太后调走，哪里拿得出钱来给禁军发放军饷？”
蒙奇听闻钱觅此言，也不反驳，而是选择出声附和：“我知道户部困难，所以一直以来，我不是也没找钱大人催促军饷一事。
不过话虽如此，还得请诸位大人也体谅体谅我这个禁军都指挥使，如今这禁军还能有这两万五千多人，也是有我的一番心血在里面。”
听见蒙奇叫苦，两位尚书立即选择了默不作声。
兵部尚书王觉，他属于刚刚了解到这一摊子事，之前也就处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像是禁军编制这等大事，有赵珂在上面看着，还轮不到他来过问。
秉持着不了解不发言的原则，王觉也只能选择沉默。
至于户部尚书钱觅，虽然他的状况要比王觉好点，至少手底下还管着民生这一部分的赋税，但蒙奇也没说谎，他们户部确实没给人家发钱。
在这种情况下，他总不能既不给马儿吃饱，还得让马儿跑吧？他的脸皮还没修炼到这种境界。
见两位尚书沉默，蒙奇也不说话了。
他这禁军都指挥使虽然在这京都当中窝囊了一些，但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从二品官职，若论起来，也只比这两位正二品大员低了半级，这也是为何，他还能在这两人面前发发牢骚的原因。
但若是换作于洋和范闲，那他就只能乖乖听着了。
当然，战时不论。
若是在战场上，像他这种军队统领，可是有着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生杀大权，自然也不会如此窝囊。
可谁让现在他是在这京城当中呢？手握军权又不懂得藏拙，那只能是嫌自己活得太久！
范闲此时缓缓开口道：“此前我虽然知晓禁军处境艰难，但没想到竟然到了这个地步。”
说着，他看向于洋说道：“陛下，如今禁军缺漏严重，依老臣所见，不如先暂缓剿匪。
最近正是收获的时候，等今天的收成提上来以后，陛下可以从各地厢军中选拔一些精锐补充到禁军当中，到时候再去剿匪，也不算迟。”
范闲此语是老成之言。
毕竟于洋可能不清楚，但他心中却明白的紧，或许这十年间蒙奇有在训练自己手下的将士，但十年未曾上过战场，又能有多少战力呢？
仓促应战，若是真吃了败仗，那朝廷的脸面可真就丢大了。
听闻范闲此言，两位尚书和蒙奇都觉有理。
哪怕他们三人如今都赞这股劲，想要借助这场战役，好好地彰显一番自己的存在，但这一切的前提，得是此战获胜！
若是败了，那可就得不到半点荣光。
见到几人皆是打起了退堂鼓，于洋不由地笑着说道：“诸位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今日召尔等前来，只是商议这禁军空缺一事，怎么还怕上那群反贼了？
其实诸卿大可不必这般谨慎，那些反贼左右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只要朕所率王师初战扬威，以泰山压顶之势前去征讨，这五万的明面数字立刻就会化为乌有。”
听闻于洋此言，范闲先是点头赞同：“陛下所言确实不假，只要能初战告捷，并且胜的漂亮，那些集结在一起的乌合之众确实是有哗变的可能。
但是臣要提醒陛下的是，此前赵文杰那厮派去的军队已经失利，所以接下来这一战除非是干脆利落的完胜，而且还得是大胜。否则想要动摇那些反贼的心志，或许不会那么容易。”
说着，范闲看向蒙奇说道：“况且，臣虽然相信蒙将军的带军本领，但蒙将军可否明言，如今这禁军当中真正参加过战争的，又有多少人？”
听见这个问题，蒙奇有些尴尬地说道：“有五千老兵，另外两万兵卒是八九年前招进来的，之后一直守卫京都，哪有参战的机会。”
对这个答案没有意外，范闲再度看向于洋说道：“陛下明鉴，这上过战场见过血的士兵，和那些只在军营里训练的士兵是不同的，只靠这五千老兵，想要胜的干脆，恐怕没那么容易。”
其实还有句话范闲和蒙奇都没有说，那就是这五千老兵，究竟有多老？
两人的交谈，于洋听得清楚，他也没想到，这三言两语之间，自己手中所掌握的力量，就又削减了一部分。
至于范闲所言，见过血的士卒与没见过血的士卒之间存在的区别，于洋心里很清楚，毕竟他自己也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
不过……
于洋还是很自信的说道：“范卿放心，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已，朕带领一万禁军，到时候再给朕寻来一万厢军，此战足矣。”
虽然这些兵卒有些不堪，但好歹也是经过正规训练过的，再加上于洋手里掌握的大杀器，他真没觉得剿灭这伙反贼会有多难。
说着，于洋担心范闲不信，还半是玩笑地说道：“范卿可别忘了，此前尔等曾言朕的祖上是何等威风，怎么到朕这里，反倒得畏手畏脚了呢？”
范闲听闻此言，不禁有些无语。
此前他以为这禁军就算有不少漏缺，怎么也得剩五六万人。
就算这些人全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但毕竟训练了这么些年，剿灭同等人数的匪寇，自然不成问题。
但是现在就两万来人，对方还占据一城，处于守势，哪里有那么容易攻破的？
不过……范闲听到于洋提起于家列为先皇，不由地回想起那近乎荒谬的史籍，沉默片刻后方才开口道：“若陛下执意现在讨贼，还请先寻来司天监监正，预测一番吉凶。”
于洋闻言，不禁乐了，“怎么，范卿竟然还信这鬼神之道？若朕执意要出兵，难道这司天监还敢给出不利的占卜？”
范闲听闻此言，轻笑着说道：“若是司天监其他人，自当是以陛下旨意为尊，但若是监正，却有不同。”
于洋闻言，顿时来了兴趣，“有点意思，既然范卿有意如此，那就去请这司天监监正占卜吧。”
于洋话音刚落，王宽便一脸惊愕地开口道：“陛下，司天监监正求见。”
微微一愣，于洋看着范闲笑道：“范卿，您这是已经和这监正商量好了啊。”
对此，范闲却开口否认：“陛下，臣此前没有和监正提起过。”
“那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于洋对此却全然不信，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他可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言。
范闲也不解释，脸上挂着一副莫测的表情，让于洋看得有些不爽。
“行，让他进来吧。”
于洋话音落下，一个与他一般年纪的青年缓缓而入，于洋抬眼望去，除了觉得此人格外顺眼之外，再无其他感觉。
回头看向范闲，于洋有些不解地问道：“范卿，这就是你推崇备至的监正？这般年轻？”
范闲还未回答，进来那青年已经率先开口道：“陛下，臣正是当代监正，圆素。”
而范闲此时也是有些诧异地问道：“上任监正已经传位于你？”
“正是。”
看着两人的交谈，于洋顿觉纳闷：“范卿，这又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这司天监监正一职，向来都是前任监正亲自指派，此前臣也不曾知晓如今竟是圆素先生当了监正，故而有此问。”
“一脉单传？”
于洋闻言又是一愣，这可真是有点意思啊，这司天监怎么说也是大汉的官方机构，头把手交接竟然不用经过范闲这个宰辅？真是奇了！
监正此时也解释道：“今早师父才将监正之位传与圆素，范相不知也是正常。”
此时于洋心中的兴致愈发强烈，他看着监正满是玩味地问道：“既然如此，不知道令师今早可曾与你交代什么？”
“有。”
监正点了点头说道：“师父一共交代圆觉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是告诉圆素，这监正之位更替之事。
第二件事则是和陛下有关。”
“和朕有关？”
监正一脸肃穆地说道：“陛下此行剿匪，定会圆满而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