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吴泽等人眼前的并非是寻常将士，甚至这些人连兵都算不上。
一群老人和妇孺，步履阑珊，面有菜色，手持一些比较锋利的农具，在后方叛军的驱赶下朝着苏州城门靠近。
这哪里是兵？这分明就是被裹挟的百姓！
面对敌军，吴泽等人哪怕明知事不可为，也能奋起一搏。
但若是一群毫无反抗之力的老弱呢？又叫他们如何下得去手！
“一群畜生，难道你们家中就没有父母，没有妻女吗？这般灭绝人性的行为，尔等也做得出来？
大丈夫在世，讲究的是一个无愧于天地！尔等此为，枉生为人！
终是尔等死后，史书上也会写下尔等的姓名，供后人唾骂！”
听见吴泽的怒斥，凉州一方的不少兵卒面露难色，显然吴泽的话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见自己的话有效，吴泽打起精神，接着说道：“尔等若是还有一丝作为人的尊严，就放过这些百姓，和我等肉搏！
打仗是将士的事情，和百姓何干？”
“呵呵，这话我可不认同。”
凉州叛军中走出一人来，他看着吴泽，轻笑着说道：“打仗这种事情，讲究的就是一个成王败寇，能胜就行了，哪管他手段如何？
至于你所说的史书，只要我主能把于洋小儿取而代之，这史书上难道还会有我等恶名？笑话！
都墨迹什么呢，赶紧的！不要忘了，你们的家人还在凉州城呢！”
听见这话，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叛军顿时坚定了许多，催促百姓前进的速度也快了许多。
毕竟这些百姓固然可怜，但总好过自己亲人处于这般境地。
这无关善恶，只是亲疏有别！
吴泽听到那人的话语后，心中也是一凉，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说服这些叛军，于是只能狠下心来下令道：“众将士听令，无论是谁，胆敢再向我等靠近，杀无赦！”
听见吴泽的命令，有士兵面露不忍之色，还有人甚至开口喊道：“可这些都只是普通百姓！”
“屁话！”
吴泽闻言暴怒，大声吼道：“这不是百姓，只要上了战场，他们就是敌人！
与其去怜悯他们，想想自己身后的城池，想想身后土地上你们的亲人，自己选吧！”
听见吴泽的吼声，汉军将士此前反感的情绪顿时收敛许多，而前方一直被催促向前的百姓中，此时突然有人喊道：“嘿，这位将军，听说这次咱们陛下也会亲自来打仗？”
听见声音，吴泽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老者，他也是这些人当中少有的着装整洁的人。
虽然不明白对方问这个干什么，但吴泽还是开口回答道：“没错，此战陛下御驾亲征，如今已经快到苏州城！”
听见这个回答，老者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他突然在原地站定，哪怕身后有人拿刀枪催促也不为所动。
转过身去，面向其他百姓，他朗声说道：“诸位，请听我这个老头子一言。”
“废什么话，快点给我往前冲！”
被人打断，老者脸上笑容不变，他直接看向此前发话的那名叛军将领，笑着说道：“将军，让老头子给大家伙打个气再向前冲，如何？”
“哦？给你这个机会。”
那叛军将领不疑有他，反正不过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又能掀起什么大风浪来？
所以他也干脆答应，万一对方真的能说些鼓舞士气的话，也好过他们拿刀枪去催。
“大家伙，小老儿黄文，今年六十有三，早些年家中还算富裕，只不过后来家中有不少人染疾，死了大半，只剩下一个女儿，早些年嫁到京城边的一个叫做黄村的村子，躲过一劫。
这些年偶尔来些信件，倒也过得舒适。”
听见黄文这话，在场众人皆是不明所以，不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倒是吴泽，他此前曾关注过京都的消息，知道那里似乎是爆发了一场瘟疫……
果不其然，黄文接着说道：“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命，前些日子我女儿来信，说是她一家也染了那恶疾，眼看就要没命了。
可是这个时候啊，陛下他怜悯我们，想出了治疗天花的法子，嘿，我那女儿一家就这么活了过来！”
听见这话，那叛军将领脸色微变，随后厉声说道：“闭嘴，前进。”
此时黄文哪里会理他，连忙加快语速说道：“各位乡亲们，我知道你们当中不少人的亲人在京城，想来你们也知道那场瘟疫吧。
天花也被咱们的陛下给解决了！这是大恩情啊，我们不能不报！”
说着，黄文甚至还看向将刀架在他脖子上的士卒说道：“你知道天花吗？没药治的病嘞，陛下给治好了，治好了。”
一边说着，黄文眼角流出一行泪来：“要是陛下他早些年出现就好了，我爹我娘就不会……就不会……”
哽咽着，黄文突然厉声说道：“乡亲们啊，陛下为我们这些人想了这么个救命的法子，咱们不能忘恩负义啊！”
“没错！俺那侄女儿前些日子派人捎来口信，也在念陛下的好，俺不能帮着这些贼人做事。”
“没错，俺家也是。”
眼见群情激愤，喊话那将领连忙上前来，一刀就将黄文斩杀，随后怒吼道：“你们想要找死吗？老子送你们一程。
其他人都愣着干什么？赶紧给老子上，我不管你们有没有承那于洋小儿的情，但老子知道，你们要是现在不上，凉州城里的那些人全都得死！”
黄文的一番话不能说没有效果，此时不少人都已经动摇。
甚至还有几个，真有挚爱亲属在京城染了天花，之后又因为于洋被救活的，此时甚至奋起反抗，拿着菜刀就朝身后砍去。
只可惜，贪生怕死乃人的天性。
相比于那遥不可及的恩情，抵在身后的刀枪才是更为要命的存在。
而不少将士虽然被说动，但终究只是少数，再加上凉州城中确实还有他们的亲人在，所以心中哪怕万般不愿，此时还是得硬着头皮向前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