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辛身为御史台御史，清流中的清流，向来是眼中揉不得半点沙子。
前些日子袁中兴请辞的消息传来，让他惋惜的同时，还忍不住赞叹，赞叹对方能够舍弃这一身功名，做那潇洒的布衣。
为此江辛还和诸多同僚畅谈过，言明自己十分崇拜袁中兴这种豁然而行的性子，恨不得挂冠而出，学一学那袁中兴。
只可惜，江辛明白自己身为御史的职责太过重要，满朝文武都需要他们这些清流的督促，最后只得作罢。
转眼间，袁中兴办学的消息传出，当时江辛的崇尚之意更甚，相比于高官厚禄，教书育人才是他们这些读书人的正道！
但紧接着他才发现，袁中兴竟然办的是一所技术学校，不教人四书五经，不教人考举取试，荒谬！
“诸位同僚，吾实在没有想到，这袁中兴竟是这等无耻之徒，放着好好地四品大员不做，辞官跑去办学也就罢了，可他竟然教的还不是圣学，竟然教那些百姓什么工巧之事，这真的是荒谬！
更有甚者，他竟然还将束脩之礼在那宣传册上明码标价，让这等儒雅之事沾染了铜臭味，实在是可恶至极！”
其他御史闻言，纷纷点头，其中一人跟着说道：“袁中兴此举确实不妥，吾曾听闻民间工匠的技艺向来都是家传，如今他们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将这些祖传的技艺拿出来授予旁人，这里面一定另有蹊跷。”
江辛此时冷哼一声：“不仅如此，那所谓的勤工俭学在吾看来就是一份不平等的卖身契，到时候等那些百姓受骗进了这所谓的蓝翔技校，然后学校又不给他们安排工作，又或者是提供薪水极低的工作，这些百姓又能如何？这一定是个骗局！”
面对江辛这话，除了极少数人还在附和之外，其余人等尽皆闭上了嘴。
环顾一圈，江辛冷声道：“哼，你们不就是因为这所谓的勤工俭学和京城矿业扯上关系，所以才闭口不言吗？但公道自在人心，我等御史作为百官中的清流，难道还能因为这个妥协吗？
更何况这京城矿业的存在本就不妥，天家岂能与民间争利？之前吾为了那些受苦的灾民选择闭口不言，可如今这些灾民已经得到安顿，吾再无后顾之忧。”
江辛话音一落，有与他关系稍好些的御史开口问道：“江兄，你待如何？”
“当然是奏明陛下，请陛下将京城矿业交与朝廷，然后如同盐铁之政，在民间选取皇商来经营，朝廷只需定期收取分利即可，如此才是正理。”
“有理。”
“江兄此言属实在理。”
有人附和，自然就有人反对，吴姓御史此时忍不住开口问道：“可是江御史，那梅山此前已经被沈家买下，据说陛下也从内库中拿了钱出来，这怎么能再由朝廷交与其他商人呢？”
“此事简单，”
江辛语气随意地说道：“到时候让京兆府查一查，当初沈家买下这座山花了多少钱，命那接手的皇商将这部分钱补给他们即可。”
吴御史闻言一愣，随后难以置信地问道：“就这样？当初梅山可是一座无用的荒山！现在变成了矿山，难道还是按照当初的价钱购回？”
“不然呢？”
江辛反问一句：“所以说这些商贾最为可恶，囤货居奇，哄抬物价，给他们钱都依旧是天大的好事，莫非他们还想要别的什么？
至于陛下……这大汉都是陛下的江山，那些皇商、百姓也都是陛下的子民，损小我而利大家，吾相信陛下会作出明智的决断。”
“无耻之尤！”
听到这句话，江辛赞同地说道：“没错，那些商贾就是无耻之尤！”
“我说的是你！”
吴御史看着江辛，怒声说道：“那沈家曾经所为我不清楚，但在京城矿业这件事情，他对百姓又有何亏欠，我等凭什么辱骂对方？反倒是你的所言所为，与那民间强盗有何区别？我真是羞于你为伍！”
吴御史说罢，扬长而去。
见到吴御史如此，江辛眼中闪过一抹怒色，随后状若无意地问道：“吴御史看着年纪不小，但应该是新来的吧？吾记得他似乎是顶的另一人的空缺？”
“没错，未足三月，此前吴御史一直担任的闲职。”
“原来如此，”江辛点了点头，“原来是新人，难道这般容易冲动。诸位同僚，咱们不去管他，先来与吾细细商量一番，应该如何向陛下上奏。”
……
江辛面色如常地回到家中，一直隐忍地情绪方才突然爆发：“竖子！不过是一个没资历没背景的新人而已，竟然敢这般羞辱于吾，待来日吾寻得机会，必定会狠狠地参你一本！”
江李氏听见江辛的怒吼声，从屋中走出，轻声问道：“夫君，怎么了？”
“哼，今日吾在御史台中与诸位同僚正在诉说那祸国殃民的奸商，没想到竟然冒出来一个内心阴暗的小人，站在奸商那头当众反驳与吾，实在是可恶至极！”
“呀，怎么御史中还会有这样的人啊，夫君不是曾经说过，御史都是如夫君这般，是清流中的清流吗？”
江辛听见这话，脸上怒色稍缓：“此人乃是前些日子才入御史台的新人，尚未受到吾与诸位同僚的高尚情操熏陶，这性子自然顽劣了些。”
“原来是这样，”
江李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在确认江辛怒气已经暂且消散后，方才开口道：“夫君，你有没有觉得妾身今日有什么不同？”
江辛闻言，皱着眉头看向江李氏，“不是和平时一样吗？有何区别？”
“夫君你不要用眼睛看，要用鼻子闻的。”
江辛鼻子动了动，随后惊讶地问道：“家里养的那株寒牡丹开花了？吾好像闻到了牡丹的香气。”
江李氏笑嘻嘻地说道：“不是那朵花，是妾身的味道呢。夫君你仔细闻闻。”
听见这话，江辛立刻凑了上去，细细品闻：“真是如此，夫人身上为何会有如此芳香，吾以前竟然都未闻见。”
“呵呵，这是妾身今日派人去百香坊买来的香水，只需喷上少许，妾身一整天都会有这般味道。其实那里的香水还有其他味道，不过妾身知道夫君最爱牡丹，所以妾身才选择的这款香水。”
江辛嗅着江李氏身上的味道，心情大好，笑着说道：“夫人何时变得如此持家？若是还有其他味道，全都买来就是，又何必只买一种呢？”
江李氏闻言，脸上一喜，随后却又摇了摇头：“夫君，这香水可不敢多买，府里没那么多钱。”
江辛一怔，随后迟疑着问道：“这香水，售价几何？”
“妾身刚买的时候有少许优惠，但是这会儿，估摸着已经和黄金差不多的价钱。”
“什么？！”
江辛惊声说道：“这东西价比黄金？”
“嗯。”
江李氏点了点头，“所以妾身才不敢多买，总共只买了一瓶，共三两，花了二十五两银子。”
江辛：(╯‵□′)╯︵┻━┻
亏他刚才还说这个败家娘们勤俭持家，价比黄金的东西说买就买了？
江辛作为清流中的清流，先不说他的做法如何，但作为一个官吏，他还是很好地保证了清廉二字，所以这二十五两银子，对他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款子。
江辛在心中想着，那是越想越气，可又不好将怒气发在妻子的身上，只得怒声说道：“果不其然，这些奸商尽干一些囤货居奇的勾当，这不过是一些水而已，竟然卖出这么高的价钱，真是岂有此理。”
“夫君，这话可不能乱说，”
江李氏闻言，立马拦住了江辛：“夫君，那铺子可是李家下人开的。”
“李家？”
江辛一怔：“李侍郎的生意？”
“嗯，”
江李氏点了点头：“而且据臣妾得到的消息，这香水原本是陛下为那位李小姐做的，后来李小姐把这法子给了他哥哥，然后才有了这百香坊。”
一听到这里面竟然还有于洋的事情，江辛这一腔怒火顿时不敢发作了。
扭头看向江李氏，江辛心中一怒，将其横抱而起。
如今钱都花了，他总得换个地方再多闻闻，如此也能亏得少一些！
江李氏见到江辛这般模样，心中也是一阵喜意：这香水，没白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