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他死后，使用了陈年！”
祝安在邱瑜的强压下濒临窒息，脖颈下的青筋暴起，脸涨得通红，一双漆黑的眸子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她。
邱瑜只是她的化名，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女人，便是当年的福音公主，上如人尊奉的小神君——祝瑜。
暗黑的鬼气笼罩在她周身，如波涛般上下翻涌，层层叠叠地涌向祝安，不断挤压着他的骨骼，迸出咔呲咔呲的裂响。
“你看过了夜寻笙全部的记忆……你就是利用这个……”
祝瑜一脚踩向了他的手指，承认道：“没错，我不仅知道了天庭法术，还发现了他藏起来的秘密！”
“真正的白.虎神君，竟然是你这个鸠占鹊巢的外人！”
“就是因为你这个懦夫，祁家的女人当上了摄政王，继舜人一日便攻下了皇城，将父皇他们百年来的心血毁于一旦！”
夜寻笙死后不久，继舜人蓄谋已久的战争终于发动，胜利的旗帜插遍了上如的土地。祝安宁死不降，即使目盲，也在宫中战斗到了最后一刻，直到南宫羽亲手将他血刃。
被士兵拉住不能向前的祁寰宁，目睹了祝安含着滔天恨意离去的一幕，肝肠寸断，凤眸从此褪去了颜色，一生郁郁而终。
前朝宰相沈玄机被俘，一代女皇祁温雅如愿以偿，完成了她的大一统。继舜的历史书写了近千年，盛极必衰，皇室内部的尔虞我诈终将它送至末路。
“就算没有母皇，起义军也会推翻祝氏的。”
故棠冷冷道，琥珀色的眸子直视着祝瑜，暗中积蓄着挣脱的力量。
“闭嘴！”
祝瑜的嘴角抖了抖，忽而转身扇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鲜红的掌印让祝安心弦一绷。
“故棠？”她冷笑道，狠狠地给了她腹部一拳，“你以为换个名字，你就能否认过去犯下的一切吗？”
“祁寰宁！！”
祝瑜近乎癫狂地叫喊着，唯有一拳拳真实地砸向她的身体，才能发泄心头的仇恨。看着她的唇角不断地溢出了血，还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祝瑜就愈发恼怒，下手的力道一次比一次重。
“祝瑜，你够了！！有什么冲我来！”祝安吼道，话语听起来苍白无力。
她说的对，从前他就是个无能的懦夫。千百年过去了，他还是一个废物，法力尽失，连自己心爱之人都保护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她受伤。
深深的自责感摧垮了他的意志，就像在清政殿看到夜寻笙杀死祝衍时一样，泪水止不住地流淌下来，卑微得像一条淋湿了的流浪狗。
“害死祝衍的是夜寻笙！”
故棠把视线从祝安脸上移开，秀眉紧紧地拧着，瞪着祝瑜道。
紧握成拳的手势停顿了下来，祝瑜瘢痕的脸孔扯出一个阴毒的表情，喑哑着嗓子道：“他已经死了。”
沉寂的棺椁里躺着他的尸体，销蚀成一堆朽木般的枯骨。得知真相后的无数个日夜里，祝瑜对他恨之入骨，偏偏是她最爱的人做出了最令她痛心的事。
夜寻笙是自私的，他是神官，和姬羽一样奉命行事，对他效忠的国家和君主没有多余的感情，薄情寡义，心凉如血。
父皇走后的那晚，祝瑜在观星台的气话，竟被夜寻笙当了真。他不懂人情冷暖，以为祝瑜最看重的是神君的虚妄之名，以为假扮祁寰宁杀害祝衍，就能破坏祝安的情劫，好让祝瑜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国师大人千算万算，不料祝安尽管未尝过痛失挚爱的情劫，依然坐上了西方之主的位置，不过是遍遭天雷的打击。
明明他有更好的选择，明明他们只要再坦诚一点，就不会错写这般荒谬的结局。祝瑜无法原谅夜寻笙，也无法不去爱他，所以把怨恨转嫁到祝安，逼他非死不可。
这些年来，她自甘堕落为厉鬼，在鬼界藏头匿尾，就是为了让他不得好死。第八十一道天劫没能结果他，这一次，祝瑜绝对不会放过祝安。
“祝安，”她拧住了他铁青的脖子，“你现在知道了，为什么你的脸上会长出见不得人的疤痕吧？！”
“监兵神君常年以面具示人，是因为我以性命给你下了咒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肆无忌惮地狂笑着，故棠的眸色变了变，转头看向祝安。他旋即把脸别了过去，埋在了墓室的阴影中，紧抿着唇齿不发一言。
在微弱烛光的照耀下，精致的五官渐渐蔓延了浓黑的斑纹，宛如蛇蝎沿他的肌肤上爬。密密麻麻的血管凸起了，交织成一副诡异的图画。
“你躲什么？！”
祝瑜强硬地扭过了他的脸，把他的不堪暴露在了光线下，祝安痛苦地阖上了眼，不愿面对故棠的惊骇。
“混蛋！”故棠啐骂道，朱红的妖气瞬间膨胀开来，破开了祝瑜的束缚，长裙刮出了一道残影，下一秒就将祝瑜打翻在地。
她们两个来回厮打着，凶悍的妖气和鬼力相互冲撞着，水火不容，把狭仄的空间挤压得喘不过气来，墙壁上接连轰出一个个大坑，整个地下墓室摇摇欲坠。
祝安用双手捂住了脸，瞳孔涣散着瘫倒在地，想拔剑去帮助故棠，手指却颤抖着握不住剑柄，沾满了肮脏的污渍。
妖后和千年厉鬼的实力不相上下，而祝瑜的打法阴险狡诈，认准了故棠不会下死手，又欺她有伤在身，雄劲一掌震开了她。
“故棠！”
祝安见状去抱住失重的她，搂紧在了怀里，心脏揪得一阵阵剧疼，心疼地擦去她唇角的血迹。
“你们就一起去死吧！”
杀焰在祝瑜眼底燃烧着，致命的攻击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祝安用肉身做保护她的屏障，后背的痛楚迟迟没有冲击上来。
“我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在本君的地界闹事。”
群妖谷中见过的蓝衣男子悄然出现在墓室中，手里的长刀笔直地朝祝瑜飞去，硬生生地在她颊上添了一条汩汩的红线。
祝安闻声抬起了脸，墨眸和他惊异的目光相撞，鹤昭下意识喃道：“纸老虎……”
“青龙小心！”
祝安呼喊道，祝瑜速度不减地直奔鹤昭而去，喷薄的鬼气席卷的更甚，转瞬间鹤昭就被层层包裹住。
浓稠的黑雾中传来了兵器交戈的响声，祝安一边扶起故棠，一边极目望去，担心着鹤昭的安慰。他消失了一阵后再度走了出来，捂着胸膛低低地喘息着，显然受了很重的伤。
孟章神君的实力恢复得最慢，二人来不及好好相认叙旧，祝安就开始为他提心吊胆。祝瑜屈膝跪在了他身后的地面上，利刃将黑袍割出了深深浅浅的窟窿，往外流着黑色的腥血，定下了这局的胜负。
“你没事吧？”
祝安关切道，却被鹤昭一把拉入了怀里，环抱着不松手。
堂堂七尺男儿，此刻哽咽失语，贪恋着友人尚在的体温，甚至害怕这又是一场空空如也的大梦。
故棠无声后退了几步，看管好狼狈失败的祝瑜，留给他们空间。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意识到过分亲昵的举动，鹤昭松开了手，僧了僧发红的鼻子道。
祝安抱歉地笑了笑，不着痕迹地斜了斜脸：“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一切的，在群妖谷撞见你时觉得有些熟悉，其余的便记不得了。”
鹤昭注意到了他躲闪的动作，从掌中凝出一个闪着金光的黄符，上面绘满了精妙的符文，仿佛有生机般呼之欲出。
“这是……？”祝安指着它哑声道，喉线禁不住滚了滚，故棠也往这里看了看。
鹤昭点了点头：“回心符。”
除却随身携带的离霜刀外，这是他仅有的两件神.器中的另一件。
手指捻它下来，将回心符贴在了祝安的额心，徐徐法波汇入了他的头脑里，修复着他的可怖瘢痕。
鹤昭解释道：“世人都知此神器擅长下咒，却不知它亦可解咒，哪怕是最恶毒的噬咒。”
念到最后一句时，他刻意加重了语调，一旁的祝瑜如遭雷击，指甲剜进了崎岖的地面，刮蹭出毫无章法的条纹，就像她被毒咒反噬过的面庞一样。
须臾，祝安的脸回到了清秀的模样，重拾了他的自信，有胆量昂首挺直了背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祝安，你觉得你赢了吗？”祝瑜邪笑起来，张牙舞爪道，“故棠吸收了你全部的法力，你永远也收不回来了，永远也别想做回你的监兵神君！”
什么？！
故棠凝了凝眸子，不可思议地望向祝安，祝安递了个安慰的眼神，孤身走到了祝瑜身旁。用上如国最高的礼数，向昔日的福音公主磕了三个缓而沉重的响头。
“你想做什么？求我原谅你吗？不可能！”
祝瑜吼叫道，一脚踢到了祝安胸口上，被故棠用力拽了回去，掐得她胳膊生疼。
额头触在冰冷的石面上，祝安不与她争执，兀自站起了身。无论如何，祝瑜的父兄皆于他有恩，祝安良心有愧。
“我们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故棠捆紧了她的双手，冷言道：“不管有没有他，国破家亡都是必然的。”
祝瑜面红耳赤地挣扎着，转头死瞪着故棠：“都怪你们这群祁家的狗！”
啪！
如出一辙的巴掌印扬在了祝瑜脸上，她怔在了原地。故棠神色不变道：“这是还你的。”
“你最好给我醒一醒。没有母皇，受灾的流民只会死的更多，国土分裂成一滩烂泥……”
末尾几个字突然止住了声，一条玄色的长枪悄无声息地刺入，贯穿了故棠的胸膛，瓢泼的血雨绽开在了祝安骤然睁大的瞳孔里，模糊了全部的视线。
咔嚓。
长枪毫不留情地从她的胸腔中抽出，故棠昏厥着瘫倒坠地，露出了藏身黑暗处的一张熟悉面容，挂着阴沉的冷笑。
谢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