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给他的银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倒涌上来的鲜血堵住了谢宣的喉咙。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喑哑得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
“我……没事的……”
沈筠听清他口中重复着这四个字，气息越来越微弱，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环抱着他沉重的身体哽咽。
“朗言兄……你不要死……”他哑声道，害怕他潦草地死在面前。
凌空的电鞭如长蛇吐信，滋啦滋啦的嘶鸣着，缠绕住毕方鸣琅的脖子，目睹这一切的沈衍悲愤交加，连带着满腔仇恨，欲要拧断她的头首。
雷电的灼烧与烈焰不相上下，毕方鸣琅青筋暴起，恼怒地瞪着沈衍。她不顾表面沸腾的温度，用持弓的双手抓住了鞭身，和沈衍撕扯着。
凡人怎可和神君相抗，赤红波纹如一往无前的巨浪，逐渐吞噬了幽蓝的龙骨鞭。沈衍的鞋靴深深陷进了泥土中，双腿止不住发抖，唇色白得像一张薄纸，抵着牙关和她抗衡。
谢宣在耳畔的声音似有似无，最后终于消失了。沈筠撑着泛红的眼眶，掌心渡出疗伤的法力，却因为生理上的抽搐被反复打断，银白色的光芒亮了又灭。
“碍事的东西！”
毕方鸣琅骂道，失去了耐心。身后陡然长出了一对大翼，投下了巨大的阴影。翅膀上遍布着诡异的暗红羽毛，像无数躲在暗夜里的鬼魅眼睛，一眨一眨。每每翕动一次，周围的气流都为之紊乱，扬起阵阵乱风。
众所皆知，毕方神君的真身是一只独脚火鸟，而她现在的形态，介于真身和正常之间，并不会暴露她羞于启齿的缺陷，也能发挥出一定的实力。
她拽着龙骨鞭的末端，借大翼飞离了地面，在天空急速旋飞，刮出一片残影。沈衍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她吊在了高空，沈筠和谢宣的影子几乎成了两粒黑色的小点。
沈衍眩晕个不停，胃里翻江倒海，毫无还手之力。毕方鸣琅有意折磨他，飞翔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他失去了平衡，脱手了龙骨鞭，从近百尺的高空上笔直坠落。
不出所料的话，他会粉身碎骨，摔成一滩惨不忍睹的肉泥。
释出全部的法力护住身体，沈衍抱紧了双臂，不甘地闭上了双眼。意料中的结局没有到来，他竟是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毫发无伤。
睁开眼一看，身边聚拢了数不清的银蝶，围成了耀眼的光幕，便是它们托住沈衍缓缓降落的。
透过银蝶的缝隙往外看，故棠和司命赶到了这里，加入了激烈的战斗。故棠正和毕方鸣琅打斗在一起，而司命把晕过去的谢宣揽在了怀里，紧拧着眉头给他治疗。
所幸箭矢没有射中他的心脏，不然谢宣真的一命呜呼了，连司命也回天乏术。言止虚眼疾手快地拔出嵌入他后背的箭，法力萦绕在她指尖，依着她的牵引流入谢宣的经脉，一点点修复他的伤势。
“故棠！”毕方鸣琅忿忿道，疏忽了最为重要的一点，化而为鸟会泄露她的行踪。
“找死！”故棠冷言回应，万千银蝶扑向滞空的毕方鸣琅，视野霎时间昏暗了下去，酝酿着一场盛怒的风暴。
二人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旗鼓相当，盯着对方的眼睛里都透着杀意，宛如两把有形的利刃，刺向了各自的咽喉。
蝶潮的嘶叫声铺天盖地，几乎要把耳膜都要震破。强悍的妖力破风而来，毕方鸣琅握紧了拳头，合拢双翼护在身前，形成了坚不可摧的屏障。
银红两股力量相撞，毕方鸣琅在冲击波下后退了几十米，掉落了漫天的羽毛，险些摔下去。故棠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红衣在风中凛然飘舞，身体不动声色地倾了倾。
故棠再不济也是一代妖后，自是略胜毕方鸣琅一筹。她刻意保存了实力，因为还有一个人没有出现。
鬼界的黑袍女人。
尽管沈玄机说过，她使用转世定位之术必然会折损功力，故棠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咳咳……”毕方鸣琅的嘴角溢出了鲜血，模样狼狈。
脚下用力一瞪，故棠借力跃了起来，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掌中迸射出赤金色的光球，暴风骤雨般碾压过去，比毕方鸣琅的法光更红更盛，还流淌着高贵的金纹。
砰砰砰！
它们不知疲倦地砸在她的翅膀上，根本找不到还手的空隙。毕方鸣琅倒退着躲避她的攻击，拉开了双方的距离，才得以片刻喘息。
她的胸口微微起伏，眼睛浸透了恨意，有把不远处的女人生吞活剥了的冲动。
闪避得愈是迅速，故棠愈是逼近她，直到毕方鸣琅退无可退，恨得咬牙切齿的银蝶团团围住了她。
“你为什么总是要坏我的好事？”毕方鸣琅索性停了下来，阴着脸质问道。
“你是妖，维护一个天界的人，对你有什么好处？！”她故意拔高了声调，暗暗盘算着对策。
“与你何干。”故棠不屑道，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故棠无心理会她，袖手一挥，蝶潮听从她的驱使，纷纷落在了她身上，将她百般爱惜的羽翼啃咬下来，噬食着她每一寸肌肤，疼得她百爪挠心。
燃起烈焰将这些妖物烧成灰烬，又有新的银蝶扑了上来，发了疯似地撕咬着，不一会儿就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坑洞，像一块块光秃秃的地皮，鲜血淋漓。
毕方鸣琅痛苦地呻吟着，脸色变得铁青。邱瑜还在遭受秘术的反噬，一口回绝了在景茗台暗杀祝安的计划，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断珠竟然遗失在了群妖谷，被某个鼠辈捡了漏子。没有神器的助力，她对付故棠显然力不从心，气得又恼又恨。
如果没有故棠从中作梗的话，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掉祝安的转世，姬羽根本发现不了她做的手脚。从此再无后顾之忧，将西方的位置牢牢拴在手里。
偏偏是这女人！
既然收不了手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毕方鸣琅垂下了头颅，不甘地低吼着，发出一种类似于鸟类啼叫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刺耳，激起了鸡皮疙瘩。
故棠的脸色这才稍微变了变，适时停止了攻击。周身涌动着赤金气流，悄然蓄积着更多的妖力。
如果她要使出真身的话，故棠不得不正视她，更不能在乎邱瑜了。
火红的鸟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至她的面部，覆盖了她本来的相貌。毕方鸣琅的五官正发生着惊人的改变，长出鸟喙一样又长又尖的东西，连眼眶都涨大了数倍不止，布满了猩红血丝。
双腿以一种扭曲的形态融合在一起，渐渐变成了独脚的鸟爪，在两只大翼的扑动下悬在空中，暴长的指甲闪着嗜血的光芒。
这副怪异的图景让远离战场的众人目瞪口呆，不由得为故棠捏了把汗。言止虚把谢宣放在了地上，和沈衍对视一眼后，同时飞到了故棠身后，作出迎战的姿态。
沈筠在下面心急火燎，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祈祷着故棠能胜过毕方鸣琅。他强撑着扶手从轮椅上起身，试着找回腿上的知觉。终于实现了小幅度的活动后，他大喜过望，一把脱离了凭借物，往前迈了几步。
不曾想他猛地失去了平衡，当头栽倒在地，额上平添了一道青红的印子。
“沈筠……”故棠忍不住唤了一声，余光一直都落在他身上。
汗水和着泥土弄脏了他的手，沈筠捡起了谢宣的剑，艰难地爬了起来，弱不禁风的模样看得故棠的心紧了紧。
毕方鸣琅注意到她的表情，一面朝故棠他们佯攻，一面试图接近沈筠。司命和故棠的配合出奇默契，拂尘催动风力，减小了他们飞行的阻力，巧妙避开了毕方鸟喷射出来的火球。
龙骨鞭趁机一甩，勾住了她的独脚，沈衍用尽全力将她拦截，肌肉和骨骼都交叠作响。故棠乘着银蝶闪现在她身后，一记重拳砸在了丑陋的后脑上，生生让她下坠了几米，像一只任人拿捏的风筝。
可恶！毕方鸣琅心骂道，仰天长鸣，凄厉的叫声回荡在景茗台，树叶哗啦啦落了一大片，像一场瓢泼的大雨，天色瞬息间阴沉了下去。
促狭的瞳孔中燃起了火焰，凶悍的法波直接震开了故棠，银蝶瞬息间灰飞烟灭，几缕青丝垂在了她的眼帘。
清渊一寸寸从末端裂开，发出咔呲咔呲的悲鸣，碎裂的龙骨掉进了巨坑中，凋敝的枯叶掩盖了它的痕迹。沈衍来不及心痛，立马松开了握鞭的手，硬着头皮拔剑顽抗。
言止虚的法力是最弱的，拂尘无力地耷拉着，转身退回了安全的位置，密切关注着故棠和毕方鸣琅的交战。
头顶上方的气流完全陷入了混乱，狂风肆意地游走，吹乱了故棠如瀑的墨发。凤眸警惕着独脚鸟的偷袭，眼尾的朱砂痣冰冷得像一朵血花。故棠的红衣狂舞，纤弱的身影和双翼怪物来回纠缠。
她们的速度极快，达到了令人眼花缭乱的程度。谁也不知道战况如何，只看见两团相差甚异的云雾，时而厮打在一起，时而一左一右的分离开来，误伤了无辜的草木，坑外满地狼藉。
沈筠想助故棠一臂之力，咬破手指，持剑画了一个沾血的符咒。银色的光圈一轮轮浮现，向毕方鸣琅头也不回地追去，紧紧地嵌套住大鸟，限制住了她的行动。
占了上风的局势突然扭转，故棠在毕方鸣琅分神破圈之时猛击她的薄弱处，招招打得她的内脏一阵剧颤，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
单方面的殴打持续了一段时间，就在他们以为决胜之际，毕方鸣琅突然暴怒一声：“够了！”
四周倏尔吹起了烈焰飓风，故棠恍神，颠簸着摇摇欲坠。毕方鸣琅撇下了妖后，奋力挥动大翼朝沈筠冲去，巨大的鸟爪将他拎了起来，张狂地和故棠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