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洗手间里，一桶冷水“哗啦”一下全部泼到了周媛媛身上。清洁工拖地的脏水，还浮着无数脏污，被泡烂的手纸、烟头和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就那样挂在了周媛媛头上。
周媛媛狠狠瞪着刘娜一行人。
“瞪什么瞪？！”刘娜“啪”地反手一巴掌，把周媛媛的脸直接打得撇了过去，周媛媛感觉自己的那侧耳朵开始耳鸣。
一直都想赢得许力的重视、从而进入团队核心，刘娜可算找到了证明自己的机会，她抓着周媛媛的头发用力一搡，周媛媛就“砰”地撞在了隔间的门板上。
借着这股力气，周媛媛本能地蜷缩起来，迅速护住头部和内脏，这是她多年养成的肌肉记忆。她知道该如何保护好自己，就算再激烈的拳打脚踢，她也没什么感觉了。
刘娜发泄似的狠踹着周媛媛，甚至拿出打火机去烧周媛媛的头发，可是她根本毫无反应，令几人愈发挫败，只能继续漫长而枯燥的折磨。
直到周媛媛胸口被扯开时，露出的那一抹雪白，突然点亮了刘娜的眼睛。女人往往是最了解该如何羞辱另一个女性的。
刘娜掏出手机，打开了拍照功能，狞笑着：“这么有价值的时刻，咱们怎么能不纪念一下呢？”
她让几个同伴抓住周媛媛的手，周媛媛用力试图甩开她们，奈何体力上本就与那几个人高马大的体优生相差悬殊，自己又受了伤。对方一拳打在她的肚子上，她瞬间又瘫软了下来。
“这么不听话可不行，咱们得帮助同学进步。”刘娜笑着开始了拍摄……
洗手间的门再次被打开，刘娜几人心满意足地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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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成宇因为被陈亮几人拖着替他们写作业，上节课的课间就没能去成厕所，一到下课铃立刻捂着裤裆跑向洗手间，惬意地释放过后，他转过就看见隔间里似乎有一团东西。
他好奇地探了探头，就看见周媛媛满身脏污，几乎衣不蔽体地瘫在便池里，脸上身上被写上了各种辱骂的词汇，极尽人性最恶毒的想象。但其实写了些什么他根本没看清楚，他不敢看、更不敢卷入那些人的风波。
于是下一秒陆成宇掉头就往外跑出去，因为太慌张，他还“咣当”一声直接撞到门上，然后才捂着被撞麻的手肘飞快地跑了。
被惊醒的周媛媛意识逐渐回笼。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痛苦羞愧，而是“自己这幅样子得多恶心啊？那个人连看都不敢看一眼，那些个所谓的好学生还真是没种啊！……”
周媛媛的思维开始肆意飘散，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这一笑牵扯到心肺就呼吸不畅，周媛媛转而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半天，终于从喉咙里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沫，她才算把这口气给顺了过来。
她突然知道自己笑的是什么了。她在笑自己啊：周媛媛，你什么时候这么弱了？连个懦夫都要看不起你，你就是烂命一条，还怕什么呢？你是不是这几年过得太好了，都忘了自己以前是个什么东西了吧？
于是她撑着满身的血污，一点点用力爬了起来。
高高的楼梯上，刘娜正得意洋洋地跟人炫耀着手机里的画面：“那个小婊子就是欠教训，给你们看看姐的成果……”
这时一道黑影缓缓靠近，然后猛地扑了过来，众人都没看清楚，就感觉眼前一花，紧接着是一声惨叫，那两人滚下了楼梯，当然手机也四分五裂。
周媛媛死死抱住刘娜，四肢都纠缠在一起，根本分不开，她们就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了血泊中。
惊叫声在同学中此起彼伏，一个个人头好像突然冒了出来，兴奋地围观着这久违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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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们之间再怎样激烈的风波，好像都与汪梦柔无关，她就像一波湖水，柔柔地绕开了所有潜在的冲突，向着自己心里的方向稳步前行。
因为不想打扰母亲的感情生活，汪梦柔平日里多半是住校，尤其最近室友林夏在学校时间多了起来，她就更少回家了。但上个周末就因为大暴雨她没回家，难得雨停了，得回去一趟去取换洗的衣服。
到家的时候，母亲阿梅的饭菜已经早早做好了。
阿梅做饭是一把好手，汪梦柔的父亲以往每次回来都会做上满满一桌的菜肴，红烧狮子头、梅菜扣肉、糖醋里脊、水煮鱼等丰盛菜式，但他出去跑长途的时候，阿梅一般都会做得很清淡，以煲汤或蒸菜为主，因为她知道该怎样调理身体，才会让皮肤更光滑细腻，而一张姣好的面容，对女人来说是顶顶要紧的。
即便只有母女二人，阿梅做完饭也得换上一身干净的裙子，梳洗一番才能上桌吃饭。按照她的话来说，女人总要时刻保持得体的仪态，因为她们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遇见什么样的人。
“最近在学校跟同学相处得怎么样？”阿梅夹了一块清蒸鱼肉，柔声问到。她直接略过了成绩，在她看来，有太多比学习更重要的事情。
汪梦柔家算不得什么大户人家，吃饭的时候可以随意聊天，但如果男人回来，阿梅和汪梦柔都会仔细观察他的心情，再谨慎地选择说些什么。无论何时都必须尽力营造出温馨的感觉，却绝不能聒噪，这是她们多年培养出来的用餐习惯。
“都挺好的。”汪梦柔回答得有些含糊。
阿梅不动声色地剔掉鱼刺：“听说你室友最近回来住了？”
阿梅虽然没提及名字，但显然早就对汪梦柔班级里的同学情况了如指掌。
汪梦柔点了点头，看出母亲不满，又连忙解释了一句：“林夏性子有些冷，我是最近才跟她走近些，没那么快，不过她身边应该也没什么别的人了。”
“她爸生意做得很大，又只有这一个女儿，肯定会傲气些，你平时也得多照顾照顾她。”母亲阿梅对这样的进展并没有什么意外，点了点头，将鱼肉放进汪梦柔碗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心思都比较敏感，哪天吵架了，哪天有可能又和好了。”
她提醒的事情汪梦柔应当也早就考虑过了，她自信地笑了笑：“应该不会。”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阿梅了解自己的女儿，便没有多啰嗦，看似随意地换了个话题问，“那其他同学呢？”
她没有明说，汪梦柔却心头一紧，脸颊泛起薄薄的潮红，那不是少女的羞赧，更像是隐含着一种难以宣之于口的羞耻感。可面对母亲坦荡又认真的表情，她只能按捺住自己想要逃离的冲动，勉强笑了一下：“就正常吧，周末应该要一起出去。”
“你把握好分寸就行。”阿梅满意地点点头，将炖了大半天的木瓜牛奶推到了汪梦柔面前，“锅里还有，等会儿得再多喝一盅。”
“啊？……这还不够吗？”汪梦柔的不情愿在母亲审视的目光下迅速变换成一个乖巧的笑容，“我就是饭有点儿吃多了，晚一点喝！”
汪梦柔其实很讨厌木瓜牛奶那种温吞腻歪的味道，她更讨厌自己与同龄人格格不入的身材，硕大的胸部在运动时颠上颠下很不方便，跑几步都会坠得生疼。更让她羞恼的是，那些男生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她发育过剩的胸部，赤裸直白的眼神和心知肚明的议论声甚至都不加掩饰。
可是母亲阿梅很清楚步入社会后，那些男人喜欢什么，她得提早为女儿铺好路。当然，她也教会了汪梦柔该用怎样的姿态去融入不同的集体。
汪梦柔时不时地会给同学们送上自己做的应季小点心，从不说刻薄的话语，会认真照顾每一位同学的感受，像一个永远温柔的知心大姐姐。久而久之，同学们便不太好意思真的对她怀有什么恶意了，就算偶尔滑过觊觎的目光也不会闹过火。
汪梦柔就是这样一个如春风般润物无声的人，无害、温柔、善良，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哪怕是性子冷淡的林夏，对她的讨好也没办法冷下脸来。
汪梦柔其实并非生来如此，她记得上幼儿园的第一天，自己就因为同学抢了她的玩具而哭闹起来。母亲阿梅闻讯赶来，没有多余的话，直接狠狠给了她一巴掌，让汪梦柔自己想办法去跟同学和好。
于是汪梦柔不光弄丢了自己最心爱的娃娃，还得陪着笑脸去哄那个同学，不过后来那名同学的家长得知此事后，第二天就回礼送了汪梦柔整套的芭比娃娃。
当然，事后母亲跟汪梦柔耐心解释过，那名同学家里是做官的，但哪怕是面对普通的家庭背景，她也不该跟人起冲突，要让所有人喜欢才是个好孩子。
汪梦柔不在意别人喜不喜欢自己，她只是心满意足地抱紧那套芭比娃娃，享受着同学们羡慕的目光。
那一刻她好像明白了，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最后能得到什么。
饭后，汪梦柔取了干净的衣服就准备早点回学校，阿梅却拉住了她，神秘兮兮地从衣柜里拎出一条还没拆封的裙子：“这条裙子是李叔叔特意给你买的，你试试？”
父亲越来越少回来，这个李叔叔也不见得是个什么好东西，汪梦柔虽然心里厌恶，却还是半推半就地被母亲套上了那条淡紫色的碎花裙。
阿梅帮她把背后的拉链拉好，裙子腰身很合适，但汪梦柔的胸围有点大，费了半天力气才拉上，胸部被勒得鼓鼓的。
阿梅将她推到镜子前，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周末就穿它吧。”
母亲的眼光到底有些过时了，汪梦柔沉默了一下还是拒绝了：“不用了，太正式了。”
“那你约会准备穿什么？”阿梅不肯放弃，至少那件事不能因为汪梦柔的疏忽而失败，她总得把把关。
“随便穿一件就行。”看到阿梅不赞同的眼神，汪梦柔只得又找了个借口，“到时候林夏会借我的。”
提起林夏时，汪梦柔的语气里多少有些不自然。
似是出于多年来磨练出的一种直觉，阿梅突然有些担忧起来，“小柔，做事还是谨慎点儿，别把人都当傻子。”
汪梦柔看着镜中自己，落日的余晖将她的影像扭曲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她稚嫩的面庞和身体好像被分割成两半，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她忽地笑了：“在她眼里，我们才是傻子吧。”
或者应该说，是可以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