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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靖2023-06-28 10:463,330

  

  石豹气愤地插话说,大哥说的对。老子那次去了,没逮住土匪,兄弟们把桌子拉开,在屋里玩玩。老子问他要钱,他说没有。老子也没法,只能按照规矩,走哪儿吃哪儿。俗话说,要钱不要钱,落个肚子圆。谁知道,日头都偏西了,他家还不生火烧锅。找人去问,那个老东西笑笑说,好啦,好啦,早就好啦。大家伙肚子饿得咕咕叫,口水都外流了。小炮队王卓,豁牙子,关不住,唾液流到衣服上,一个对襟褂子,从中间开条河。大伙一听好了,高兴呀,都顾不上赌博了,一起奔他家客厅。推开门,八仙桌摆中间,一个人毛也没有。大家坐好。老子说,可以上菜了。这个王八儿,你猜他咋搞?他戴着眼睛,拿着文明棍进来了,笑眯眯地说,各位请了。鄙人,忝居街道,承蒙县长大人抬爱,任命为街长。大家都知道,这些年,十年九旱,又遇兵燹,街道居民实在难以生存。各位都是县城来的,常年狼吞虎咽,大鱼大肉吃腻了,好酒好菜吃够了,也把身子养肥了,也不能打仗了。也好,清闲。鄙人就设便宴招待各位吧。

  石生财冷笑说,你吃个屁,我就知道这家伙搞鬼。

  是呀,大哥,你咋知道呢?石豹没等石生财回答,又接着说,大家实在饿,也不与之计较,都以为是客套话儿,齐声说好,还说,别客气了,就是干饭、菜一起上,吃饱了再说。还有人说,扯吊蛋干吗,搞实在的,我实在饿。有人趴在桌子上饿得心里难过,直翻白眼。老子也不知道是个圈套,就说,王街长,说一千道一万,兄弟们还是得吃饭。没想到这个时候王街长把长褂用双手一撩,慢慢坐下,指着桌子说,请看。正中间呢,是我们这儿有名的一道菜,叫“荷塘月色”。用刚露尖尖角的荷花做主料,用菱角粉做配料,旁边是红烧鲤鱼,周围荷花相对着满天的星星,那条鱼嘛,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轮明月,还有菱角粉,透明、均匀而不稠,薄薄地围在盘子里,仿佛是薄薄的云,看到这里,秀色可餐呀。说过,还说,各位赏光,来来,尝一尝。说得大家都愣住了。扒过来看,这哪是菜呢?分明是画在桌子中间的画嘛。那个傻蛋王卓,不知就里,还伸手去抓。当然,王街长接着又介绍说,四周嘛,都是名菜,这一道菜叫“月宫大饼”,是吴刚发明的;这道菜是“闻鸡起舞”,你们看像不像?实际上是用白萝卜做的。这道菜嘛,就有点来头了,叫“仙人指路”。你们看,哪有路?没有嘛。但是,经过仙人指点,就出来一条路了。大家一看,这不是臭豆腐渣吗?这道菜最有名,不光吃着好吃,就是做工也特别——豆腐渣切成条状,放在草里发酵,上面长出一层白毛。关键是烹饪。那些白毛不能弄掉了,弄掉了就不鲜了。不是纯豆腐渣,要有兑头,这兑头就做成了一个人形,坐在盘子中央,人的前面是条形豆腐渣,白白的毛,就是一条条路了。还有一道菜是“燕子反哺”,是用乳鸽做成的,要是真的,一定喷香,但不是真的。所有这些菜,小炮队的都吃过。这个时候,王街长居然效法古人,画饼充饥,实在滑稽,也实在可恶!老子生气了,把桌子一拍:够了!王街长说,石队长说了,够了就够了,不再上菜了。说过,拔腿就走。哪里能走得掉?大家实在忍不住,就把王街长按倒,打得鼻青脸肿。打过了,把王街长吊起来。他们到处找东西吃,谁知道他家里还真的没有吃的东西。过后才知道,这家伙鬼,是个有心人,早把东西藏起来了。

  石虎说,这件事,咋没有听你报告大哥呢?

  石豹说,那个时候,大哥为了树立威信,对我们要求很严,有顾虑没有报告嘛。

  石生财还是不吱声,微笑,看看管云龙,又看看石豹和石虎。

  石豹看到石生财不吱声,意思是默许,回过头,看着身旁的管云龙,心想,这个老东西,一定是效法王街长,在这里哭穷,实际上,早把东西藏起来了。

  按照政策,地主也得分田地。有的提出来,管云龙那么多房子也应该分了。这个时候蒋孝智已经当上了区党支书,说话算数。蒋孝智说,管家很特殊,特殊在哪儿呢?管家没有欺压过人。再说了,管家的三女儿管雪梅也参加了共产党,走上了革命道路,也算是红军家属。管云龙当过乡长,但时间很短。这个人我是了解的,当乡长也是为了挣面子。管云龙虽然跟石生财民团逃到山里了,那是害怕,是对我党的政策不了解,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不能打击,更何况他家里还有人,不能分光,还应该给房子。

  那时候,来分田地的还有县委和三十二师的同志,听到这话就说,我看这样,他家三层院落,前两层院落拿出来办公。周围住家户,数这里条件好,要是分配给群众,也没人要;要是做仓库,是楼房,不太方便。后一层院落给管家,你们看咋样?

  因为提前农会开了会,统一了思想,此时提出来,大家认为合理,也就这样分配了。

  作为支书的蒋孝智认为很好,但蒋孝智的女人宋丹丹却认为不好。

  这里有个插曲,就是蒋孝智和宋丹丹,两个人都是苦命人,都是孤单人,走到一起,按说很自然。但是,走到一起的方式却让人感叹,可以用生死之交来形容。自从那次两个人一起跳崖,不管是秘密的还是公开的,又因为工作都在一起,在周维炯的撮合下,结婚了。

  对于蒋孝智为管家说话,宋丹丹却有不同意见,让在场的农会会员出乎意料。当时,宋丹丹反驳蒋孝智说,不论面子里子,按照田地面积,他就是大地主,更何况他还是伪乡长,这样的人不革命,回来了,我们还有命吗?你要知道,管云龙是怎么带着小炮队撵我们的,那几个党员是怎么被打死的,又是怎么被砍头的?管云龙就是带路的狗腿子。还有,周师长带领队伍到六安,石生财就带人到斑竹园,还把农会主席詹谷堂的皮扒了。敌人是何等的凶残!你对他们手软,就是对同志心狠!

  宋丹丹说得在理,蒋孝智也没有反驳。但是,周维炯表态了,木已成舟,就这样算是一个交代。

  也许这是个错误的信息。对管云龙来说,总认为蒋孝智够意思。特别是石虎,整天虎视眈眈,没有一点好脸色,说话冷嘲热讽:管乡长,洗澡呀,都洗了,要不,让我的卫兵给你搓搓背?

  管云龙洗澡,多喝了几口脏水。回到洞里,他们已经把食物分完了。管云龙饥饿,喉管不停蠕动。石虎说,哎哟,在水里逮娃娃鱼了,吃得那么香甜,还在回味呢。

  在大山里,管云龙不太容易见到石生财。这个时候风声紧,石生财老奸巨猾,爱单溜,说是安全。至于石生财的藏身地,只有石虎、石豹两人知道。石生财让石虎好好对待管乡长,还说管乡长是有过大功的人。石虎说,报告县长,管乡长很特别,你叫我们尊重他,可是共产党也很尊重他(那个时候还不知道他的三闺女已经参加了共产党,要是知道了,说不定早杀了)。石生财听了,为之一震,问,咋尊重的?石虎说,传来消息,管乡长家的房子还留着,还给他家分了田地。那些穷鬼说,他虽然当了乡长,但是那是万不得已,有道是猪蹄子煮一千滚子还是往里勾,这就说明共产党与他有瓜葛。就说那个跑江湖的老道蒋孝智,听说跟他就是好朋友,拜没拜过把子,只有他自己知道啰。

  过了一段时间,见到管云龙,石生财就问,管云龙又气又饿,反而高傲起来,也不看石生财,看天上的白云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岳大帅还屈死风波亭,我算老几?再说了,你家的田地不也没有全分吗?你家的小炮楼不是还保存着吗?我想,不是共匪不分,而是用这种方式钓大鱼,那条大鱼就是我们!

  石生财是个善动脑的人,听到了,一边想一边看石虎,知道毛窍出在哪儿了,会心笑笑说,管乡长,谁的话不信也不能不信你。好了,不说了,我就相信你。自古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要是你跟共产党勾肩搭背,也不会给我送那么重要的情报了。又看着二虎说,再说了,管乡长是明白人。在共产党那儿,像我们这种人是占不到便宜的。我们要到共产党那儿,就是圈里的猪,想什么时候宰杀就什么时候宰杀。豫剧《鸿门宴》,唱到樊哙劝刘邦逃跑,就说过“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要是投靠了共匪,那是把肉往案板上送,是猪才那样做呢。反过来说,要是发现这点,老弟台,那可不是能轻饶的哟!

  管云龙死了,头挂在村头的迎客松上,这是事实。但是确实不是锄奸队干的,也不是赤卫队干的,是谁干的呢?是个谜。作为管云龙的大女儿管雪凤,她就认定是共产党干的,并咬牙切齿要为她爹报仇。但是很奇怪。管云龙是蒋孝智帮助安葬的。

  管云龙的头挂在树上,谁也不在意,谁也没有看见。有一天,宋二丹跑到管云龙家的前院,就对蒋孝智说,蒋书记,不得了啦,村头迎客松上好像挂着一个奇怪的东西,从下往上瞅,阳光扎眼,看不太清楚,上面趴了厚厚一层绿头苍蝇,嗡嗡叫,圆不溜秋的,像葫芦包(马蜂窝),我估计是一块臭肉。

  屋里还有朱来福,看着宋二丹说,真恶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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