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来福说的云来雾去,两个记录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那个高个反应快,对朱来福说,你说的宋红军叫顺二蛋,咋有这名字呢?真的不好听,是不是你编的?
要是我编的我就是王八蛋!朱来福感觉与这么两个木瓜说话真累,再怎么说,他们咋都不明白呢?简直是对牛弹琴。说了老半天,有些累,还有些看不起,于是就直起腰说,有个叫吴绪红的,你们知道吗?
这个人大家都知道,他做过小炮队队长,当过民团团长,又参加过国民党正规军,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但是这个人是坏蛋。朱来福认识,难道朱来福要坦白吗?是好事。高个说,你就说说吴绪红吧,我们帮你理理,看你跟吴绪红是不是一路的。
这里要说说宋二丹。他已经改了名字,个头也长高了,人也长得标致了,正在和宋局长喝酒。提到最近的工作,宋局长就提到一个人,自称是老红军,疯言疯语说,知道“列宁”飞机下落。宋二丹大吃一惊,约莫知道是谁,但是还是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谁呀这么傻?宋局长说,叫朱来福。宋二丹听了,放下酒杯,更加吃惊地看着。
这个时候,宋二丹不叫顺二蛋,也不叫宋二丹,也不叫宋红军,改了名字叫宋建国,50年国庆,又改成了宋国庆。人们知道老红军叫宋国庆,不知道他还有其他名字。为了便于阅读理解,现在与宋昌义局长喝酒的也设置叫宋二丹,只不过加一个引号。
本来“宋二丹”想说自己认识朱来福的,但是听了宋局长这么一说,又不着急了,微笑着,故作镇定端着酒杯,看着宋局长说,这个人我不认识,你说说他都说了些什么?
宋局长喝了几杯酒,又是夜晚,灯光暗淡,没有留意“宋二丹”的神色变化。此时“宋二丹”已经是老红军了,在部队里挂了彩,转业到地方修养,因为是一个人,性格又很孤僻,不大爱说话。最主要是,百姓都把“宋二丹”看得邪乎,年岁轻轻的就是老红军,经常有县领导看望,又这般老成持重,于是就猜猜:“宋二丹”是不是杀过许多人,要不就是地下党。过了一年半载,“宋二丹”也感到不合群,与当地百姓说不上话。抗美援朝时他报了名。上级审查,觉得他身体好了,又年轻,打过仗,就批准,并说,到部队安排到后勤处,给洪学智当帮手,他也就高兴。临行前,想到本家宋昌义在县公安局当局长,就来找他喝酒。宋局长自然没有注意“宋二丹”的情绪变化。
宋局长说,这个朱来福说了一些疯话,但我不这样认为,因为人家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用逻辑推理吧还都成立。譬如说,年龄,也像,还有说的那些事,大多都存在。他说河口有一支游击队,我们查阅了资料,那时叫赤卫队,不叫游击队,后来改成了河口游击队,也不错。资料就提了游击队,没有人员名单。我们曾经问了一些老红军,他们说,那时候不管是游击队还是赤卫队,说成立就成立,说解散就解散,里面的人也不固定,今天是这几个,明天是那几个,至于人都到哪儿去了?有的牺牲了,有的参加了红四军,后来还有人参加了新四军,说不太清楚。再说了,建一支游击队,根本就没有资料留存。到了红四方面军离开根据地,又赶上国民党清剿,也就是最艰苦的三年游击战。那个时候,更没有档案。他说的,我们对照一下,时间、人物、地点,都对,这些事情,要是普通百姓是不可能知道的。只可惜没人证。
“宋二丹”说,为啥没有人证呢?
宋局长说,老弟,你不知道,他说的那几个人,要么死了,要么找不到,要么就是国民党,咋能证明他的清白呢?
你说说,他提到的都是哪几个人?“宋二丹”心想,这个朱来福,咋没有提到我呢?
宋局长想了想说,其他几个我就不再说,最近提审,他又提到一个叫宋二丹的,说是此人很狡猾,到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估计投靠了国民党,也许战死了,要是没战死,要是不叛变,也许这个人还可以证明。
“宋二丹”听了这话,心里难过,心想,朱来福啊朱来福,多少年了,还是对我不放心。不,是不知心呀。有道是,有人跟你过一辈子,仿佛就是陌路相逢;可有人只见过一面,似乎在一起生活一辈子了。想到这儿,心中悔恨。本来想与宋局长谈一会儿,再兜实底,给朱来福证明的,一来开始说不认识朱来福,二来心里难过,感情很复杂,也就没有说。不过嘛,此时的宋国庆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宋二丹了,喝着酒,吃着菜,谈笑风生,镇定自如。一面听着,一面想着,微笑着说,怪有意思的,一家子的,你说说,他都说了宋二丹哪些话?
话题换了,宋局长没觉得,掂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到“宋二丹”碗里说,说得有鼻子有眼,记录了几大页稿纸,我看了几遍,觉得可信又不可信。他说宋二丹就是他的一块心病,在凤凰山上打游击的时候跟随他,还救过他的性命,但是这个宋二丹做事不可思议,仿佛墙头草,东倒西歪。他怀疑蒋孝智就是他出卖的,只是没证据。还说,白花花和他娘的死也与他有关。他说,可有一件事情搞不懂,就是宋二丹为啥又救他?朱来福自问自答说,一定是管雪凤为他设的圈套,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能从他嘴里了解到飞机的下落。这是个天大的阴谋,作为他不能不防备。为了这个阴谋能够得逞,宋二丹吃尽了苦头,煞费苦心!好,说几个例子。
一是朱来福摔下悬崖,大脑磕在石头上。宋二丹那个时候才十四五岁,背着他走了二十多里路,还是山路,还是黑夜,直到天亮才走到山脚一个隐蔽的地方,把他安顿在草棚里,给他挤兔奶喝,朱来福嘴紧闭,他就用竹叶卷成筒,掰开他的嘴灌,就是这样,他说他昏迷了三天三夜才醒。宋二丹又扛着他往山上走,到山上,有个洞十分隐秘,他们就住在那里。过了一段时间就是冬天,天气寒冷,没办法宋二丹就要饭,在洞里烧火,才渡过冬天。他说,我跟他非亲非故,为啥他要救我?一条山路,二十多里,一个小屁孩,自己说背着我走的,能相信吗?可疑。还有,那个时候,要是杀了我,就可以领赏钱,而且很多,足够卖十斗田,他为啥没有这样做呢?醒来后,仔细盘问,宋二丹说,他也被出卖了,他听到管雪凤和吴绪红的谈话,说是连他一块解决了,才逃跑,还偷了两把手枪。你想想,这个故事编的圆盘吗?不圆盘。谁信呢?那个时候,他恩师加义父蒋孝智都能出卖,还有什么人他在乎呢?他被吴绪红留下来,说是做跟班的,走哪儿带哪儿。可是,一翻脸,说是敌人要杀他才救了我,鬼才相信呢!
朱来福说,那个时候太困难,需要他要饭,需要他侍候。等好了,管雪梅来了,接着,找到了许多赤卫队员,大家齐心协力,共同战斗。宋二丹也长大了,为了进一步考察他,让他担任了游击队小队长。这个家伙很狡猾,干事干脆利落,干了几件漂亮事情。譬如,一起打吴大麻子。虽说当时吴大麻子侥幸活着,但是到了第二年六月,伤口化脓,又不敢声张,一命呜呼了。还有,给王街长下条子,也是宋二丹干的。有个叫吴承轩的大地主,盖了更楼子,土匪都冲不进去,可宋二丹带着人马,吆喝一声,吴承轩就给了三千块大洋,还给了一挑烟土,很多食盐和粮食。游击队用了三千块大洋购买了六条枪,三千发子弹,增强了战斗力。为了搞到枪,宋二丹带着队员伏击了石豹民团,一仗下来,得汉阳造七把,子弹五百多发,当时就发了。就在这个时候,管雪梅从黄安那边来了。雪梅第二次来,给我们带来许多振奋人心的消息。雪梅走后,我让宋二丹参加红二十八军,他不去,理由是保护我,我心里跟吃了亮亮虫一样,知道他贼心不死,还是想从我这里套出飞机的下落,我也想借此把他从革命队伍里揪出来。当时,我也多了一个心眼,觉得亲手把一个特务送到队伍上,说不定就是一枚定时炸弹,我们的队伍会遭到损失,所以,明确表态,宋二丹不是党员,参军自愿,要是不愿去,就跟着我。就这样,宋二丹还是跟着我。当时跟着我的还有一个人。
“宋二丹”不听还好,听到这些,不仅心惊肉跳,而且脸气得铁青。他一边自饮,一边佯笑。不时抽科打诨说一句:故事编得不错。当宋局长讲完,“宋二丹”再也忍不住了,就搭腔说,还有一个人叫王世杰,对不?
对呀,你咋知道呢?宋局长问。
来来来,喝酒,大哥,我敬你一杯。以后,小弟我到朝鲜战场,那我这个人就算是走南闯北了。说个实话,参加了共产党,境界提高很多,也得到了锻炼,知道党的博大胸怀。跟洪学智打了不少胜仗,挂彩了,回到武汉治疗,又遇战友。我是个孤儿,没有亲人。大哥,在这里认识你,你就是我的亲人了。我跟你说一句,我还是想我的战友。在武汉时,战友在一起评论时局,就认为朝鲜要开战,台湾也是要开战的。我的战友都要去朝鲜,说是打罢朝鲜再打台湾,直到彻底胜利的那一天,我们再娶老婆,再生孩子,再相聚。我们再在一起干啥呢?也许那时候都老了,走不动路了,只能拿着拐棍,瘪着嘴,豁牙缺齿在一起喝茶聊天,回忆过去的岁月,想念那些牺牲的战友,落泪,叹息,心痛,甚至哭泣,悲伤。哎,不说了,大哥,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