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承轩说,听说这里赤匪被剿灭了,我才回来的,没想到前脚刚进门,后脚就跟着来了“鬼”。
石虎不知所云,忙伸头问,啥事情?
吴承轩抽了一口烟,吐出烟雾,不紧不慢地说,石队长还不知道?要不是石豹队长及时赶到,我一家老小可就惨了。再说,这地方不是没有土匪了吗?
显然,吴承轩怀疑了。实际上,吴承轩不是怀疑,早就知道,监守自盗与外来贼作案手法是不同的,吴承轩当时迷惑,事后仔细想,也就明白了。
石虎说,哦,那天,司令派我公干去了,没有在县城。
怪不得啰,要是贤弟在,也不会出现如此情况。
这个你放心,我回去帮你查查,谁他妈敢浑水摸鱼。
石虎这般一说,窗户纸捅破了。吴承轩只是微笑,话就变得轻描淡写了。吴承轩说,损失几千块大洋也没啥,说实话,我啥都没有,就是有钱。有道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你明着来,我又不是不给,是条狗我也给饭吃的。
石虎脸色突变,难看得像煮熟的猪肝,把脸扭过去,装着看吴承轩客厅打扮。
再说说管雪凤姊妹俩,想到最多的还是父母。管雪凤说,爹妈死得惨呀,听说,爹的头挂在树上,好几天都没有取下来。那个时候,我被召回,偷偷逃回武汉。爹不知道为啥回凤凰山老家,听说是去取东西。
大姐知道是谁吗?管雪兰问。
石生财说是蒋孝智。管雪凤显然不相信石生财的话。
蒋孝智?管雪兰摇头说,我总觉得不太可能。蒋先生是共党的头不假。我爹妈跟他无冤无仇,他为啥要杀我爹妈?听说,还是他安葬的,但是没过多久,他又承认是他带人杀的,说我爹不杀不平民愤。前后就差一年多,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啥民愤?管雪凤说,罪名就是我爹当过乡长,在当地是最大的官。
管雪兰说,为啥不明着来呢?我知道共党的政策,他们要做舆论,要是必杀的,逮住后一定会游街,再召开大会,会后拉到山坎或河沙湾,再杀。
二妹,你幼稚,你想一想,我爹是偷着回家的,我听说,蒋孝智早就放出话,要是我爹回家,能改过自新,就放一马。这不是骗子吗?我爹才不相信呢。但是,山里面,蚊虫多,没吃的,没穿的,睡觉也找不到安稳的地方,只能与豺狼野兽共席。那是爹呆下去的地方吗?爹一定是受不了罪才偷偷潜回去,取东西,顺便吃点。蒋孝智的办公室就在我家的前院,我爹回去惊动了他,他想探个究竟,没想到我爹被他撞见了,两个人就开始争执,我爹没办法就跑,蒋孝智下狠心,用刀把爹杀了。爹死了,娘一定哭闹。一不做二不休……他害怕报复,就把我爹的头悬挂在树上,制造假象,或者说,栽赃石生财也有可能。后来知道我回武汉,认为这儿是他们的天下了,我们不会打回来了,所以才敢承认是他杀的,是惩罚地主豪绅。拿我爹娘的性命邀功。
要是这样,用心也太险恶了,只是,只是……,把我爹的头挂在树上,不像共党所为。你说是栽赃?不知道事实……管雪兰说,三妹知道不?
还蒋先生长蒋先生短的叫,我看你就没有仇恨!你就不是爹娘亲生的!管雪凤历来对待三妹就严厉,管雪兰这么问,更让她生气,抑制不住,露出原形,厉声说,小妹死了!听说在回家的路上被土匪抢了。小妹死活不答应,土匪就把她杀了。
管雪兰浑身颤抖说,你听谁说的?
管雪凤说,石生财说的。
石生财?管雪兰说,他的话你咋能相信呢?爹娘的死我梦见了,小妹我就没梦见,说明小妹还活着。
我也有这种预感。爹娘,我在县城还不是多担心,回武汉,一下子担心起来,有一种预感,感觉爹娘不好过,但是就是找不到解决的办法。那天夜里我梦见娘了,娘抱着我,喊我,凤儿,凤儿。我赶紧跑过去,抱住娘,不知道咋的,没有人。再看看,一会儿,抱住的是一个妖精,全身都是血,哈哈大笑。我一松手,老远看,还是娘呀,我就吓醒了。躺在床上,居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感到心里一阵阵难过,当时认为是好多天没有看见娘了,思念的结果,没想到,当我回到老家,石生财告诉我,爹娘都已经遇害。
石生财?管雪兰又问了一句,忽然想到石豹做的事情,感觉更像……管雪兰看看四周,没有说,只是说,我总觉得石生财太聪明了,同样的话到他嘴里,意思就变了。又是县长,又有民团,这样的人太厉害,共产党拿他都没办法,大姐与他在一起,要留个心眼。又小声说,虽说是县长,但是,他的话可不能全相信。
我知道。管雪凤说,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打架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想,你跟我一起干,有什么事情也好照应;或者,让妹夫跟我一起干。
这个恐怕不行。管雪兰说,我,你是知道的,不是那块料子。至于承轩,也不行。我跟他这几年,算是知道了,为啥他那么多同学都当官,只有他没有,原来他就是做生意的命。参谋事情,一窍不通,更不说打仗了。再说了,现在也老了,在合肥又有店铺,走不掉。
嗯,这样。你这儿就算了,妹夫那儿,我与他谈谈。爹死了,乡长的位置空着,国不可一日无君,先让他代着,等有合适人选,再说。
管雪兰知道她姐姐的脾气,要说不长脑子吧,也很聪明,事情一点就透,而且做事有一把狠劲儿,如今爹妈都没了,也没有人管住她了,自己是妹子,在家时,就不敢多顶嘴,如今她又是特派员,更是没王法,自己再反对也没有用,也就不说话。
管雪凤呢,看妹子不说话,盯着,也不太好意思,仿佛隔着一层东西,隔着什么,都说不清楚,于是,也不想说,一时间,都在思考问题。屋里显得寂静。又过了一会儿,管雪凤感觉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就说,妹子,姐也不常来,这是姐在授衔仪式上照的照片,给你,算做个纪念。说着就递了过去。管雪兰接着看,管雪凤又问,你有照片吗?也给我一张?
我没有照片。管雪兰抬头说,姐,你真漂亮呀。要是爹妈还活着,一定会为你高兴的!
管雪凤叹口气,眼泪又出来了,吸溜吸溜,咬咬牙说,好了,姐走了,要是进城,找姐。
回到县城,管雪凤喊来二虎说,今天回去心里极不痛快,一是爹娘死的冤枉,二是要查清楚俺家的土地和财产,让那些穷鬼加倍偿还。
二虎看管雪凤咬牙切齿,眼冒绿光,知道下了狠心,忙说,特派员,你家的田地已经收回,房屋也腾出来了,只等你回去接手呢。
管雪凤说,田产嘛我想卖了,折成现钱,便用。房屋嘛,凤凰山那地方也需要设一个关卡,放一个小队,十多人在那地方执勤。一是探听消息。那地方是上凤凰山的隘口,把持住了,共匪就不能上山,等于切断了咽喉,为下一步清乡工作做准备。我们要向卫将军学习,只有把共匪赶尽杀绝,才能保一方平安。再说了,我父母的老坟还在凤凰山下,我要为父母尽孝。想在娘娘庙做法事,为爹娘超度。父母死得冤枉,不超度,不光是活人不安,死人也不安。二妹到时候也去。我想,这件事情交给你办,怎么样?
在三十二师攻打商城时,管云龙与二虎一起逃到大山里,也是兄弟们撺掇,当时很狼狈,都不知道是否还能活着,再加之上面急电管雪凤回武汉,在二虎眼里,就是贪生怕死,所以,二虎也没有过多考虑,就参与奚落管云龙的事件当中。管云龙受不了奚落,熬不住山里艰苦生活,夜间潜回,被杀。到三十二师退出商城,石生财与二虎都回到县城,才知道管云龙死了。因为那时候被杀的人很多,管云龙只是其中之一,也没当回事情。这次管雪凤再度回到商城,重提她父母遇害之事,二虎忽然想起在山上的种种情况,心里有点不踏实。万一团里那个傻种说话不注意,说漏了,把在山上刁难管云龙的滑稽事说出来,那可不得了。所以二虎对管雪凤吆三喝四也不计较,还处处扛着。这是其一。其二是,二虎对这位漂亮的特派员有点佩服。特别是这次回来,不仅英姿飒爽,还弄了个中校军衔,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再说了,在商城,一个女人除了嫁给人生孩子,在家里侍候公婆,做针线活,烧锅做饭,也就没有多少事干。而管雪凤跑到武汉学习,如今在南京,还弄一个中校,比男人都强,更何况管雪凤一口一个蒋夫人叫着,似乎蒋夫人与她是亲姊妹。这就说明,这个女人不简单,不仅仅见过大世面,还有后台,而且后台很硬。说不定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挂上少将或中将军衔,到那时,整个商城,不说现在,就是近几百年,也只有这么一个。二虎想,这个女人不仅不简单,简直就是了不起。
正在思考呢,管雪凤又问起到凤凰山祭奠的事情,还说要到娘娘庙做法事。二虎不能再犯混了,猛然想到吴绪红。吴绪红也是令人佩服的。吴绪红没有私心,枪法好,不多言语,待人真诚,总是想到兄弟,也没有喜爱女人的习惯,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为啥就死在管雪凤手里呢?不管外界咋传言,有一点是事实,那就是管雪凤有魅力,吴绪红心甘情愿为她而死。这一点不简单。但是,也令人心寒。又想到吴绪红是自己救活的,要是管雪凤知道了,那可不得了。想到吴绪红开枪自杀时眼角还在流泪,不禁心里激灵打了一个寒颤,看着管雪凤,结结巴巴说,愿听特派员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