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德音还在那里自恋了一把:“我命令你们,都要一直喜爱我!哪怕我是个和离的下堂妇了,哪怕我没有人撑腰了,都要喜爱我!
“嘻嘻,为什么要喜爱我?那自然是因为我可爱啊!我长得也美!哼!碧影说我是天底下最俊的哥儿呢!”
好嘛,她还笑嘻嘻地挑起许瑷的下巴:“阿稳,不要怕!没人娶你,哥儿我娶你!我们两个最好了,一定能过到一处去的!唉,世道太不公平了!阿稳这样好的女孩子,为什么要嫁了臭男人!不公平,不公平!”
许瑷坐都坐不稳了,时不时嬉笑一声:“好呀,就我们在一块儿!我喜爱你,我也喜爱你,最喜爱你!”
徐掌珠被冷落了,不满挤进来:“我呢?哥儿娶不娶我?我也喜爱你,比喜爱三哥更喜爱你!嘻嘻,最喜爱你!”
丫头们都是眉心一跳,那徐掌珠脸红通通的,眼神迷离,全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要命的话。
舒德音那个得意忘形啊,左手许瑷右手徐掌珠,舔着脸笑。
“都娶!我都娶!我一定待你们好的!嫁谁都不比嫁我快活!就我们仨在一块儿,臭男人,不要!统统不要!”
在他们隔壁的雅间里,死寂一片,小顺王爷一杯酒拎在手指间晃荡,水平面上波光粼粼的,眼看就要泼洒到身上去了:他正侧着脸忍笑忍得浑身发抖呢!
而他对面,坐的正是在今日拒绝了和徐掌珠议亲的许韧。
他看似面无表情地吃着菜,实则耳朵竖得高高的,就是要偷听隔壁传来的那一丝半缕醉话——当先生的操守什么的,暂时就顾不上了。
直到那隔壁传来一阵自我感动的抱头痛哭,三个小屁孩儿“相约百年”,誓要喜爱彼此一辈子。小顺王爷再也忍不住了,酒杯咚地落到桌上,他拍着大腿纵声狂笑起来。
“你的学生,都是这般……”
小顺王爷一时不知道如何形容,他倒是知道女子间有磨镜之好的,可一听隔壁就不是这么回事啊!那分明是孩子气的友情,想必清醒过来了,怕是要羞耻得绝交了才好吧?
许韧嘴角抽动:“我倒不知道女学生里还混进来一个天底下最俊的哥儿。”
小顺王爷笑得浑身抽搐了:“别说,那孩子美是不甚美的,但英气勃勃。京城的小儿郎们,怕是没几个能正经及得上她。”
许韧自然知道的,又听小顺王爷渐渐收了笑容,叹口气。
“如此说来,许家的那个小三儿,怕还真不一定和她匹配。”
许韧皱了眉,不赞同看着他:“婚姻一途,原只讲究感情。如何就有强弱之分呢?配不配得上的,其实看他们二人的情意,却不一定是看心志智慧。”
小顺王爷不以为意地摊手:“那二人可有情意呢?”
许韧皱起眉头,这酒楼本就是小顺王爷的产业,做了些手脚,左右隔间的说话动静,这里都能听着,其实就是为了安全起见。
谁能知道,猝不及防地就听说了舒德音要和离的消息呢?
许厚璞倒不以为女子必要从一而终,嫁了便不许和离的。但他深知舒德音身份尴尬,同许厚璞之间的婚约,其实是给她撑起的保护伞。
那孩子若是从定远侯府出走了,又要如何存身呢?以后就真的孑然一身在世上漂泊,她当真一点不怕吗?
许先生真是要为这个学生将心都操碎哦!
他又一次坚定了自个儿的信念:教育事业不好搞啊,被学生牵扯的精力实在太多了。再要多个麻烦的媳妇儿和一群孩子,得,我是甭想消停地做个高冷的先生了。
小顺王爷站在洞开的窗前,看着底下歪歪扭扭的几名贵女。其中一名自己都站不稳了,还要努力扶着旁人。
“呦呦,坐好了,可不要摔了啊!”
“掌珠,站直了啊!”
软软糯糯的,声音温柔可爱,眼里有专注的柔光。伸出的一截粉雕玉琢的手掌,仿佛能将夏夜的风都挽留住了,只在她周身萦绕着一圈浸人心脾的空气。
他低头一笑,手指搓了搓,有点点痒意从心间升起来,一路窜到了指腹。
他想伸手触一触她身侧的空气,看是更清凉些,还是更温暖一些。
这时已经快要宵禁了,丫头们胆战心惊地将舒德音和许瑷带回府中,才要分道送回各自的院子里,迎面就来了个定远侯。
嗬,定远侯惊呆了:舒德音就算了,连最乖巧可爱的许瑷,都是乱了头发,傻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看定远侯的目光大胆得没有一丝回避。
“祖父!”
舒德音也跟着叫:“祖父!”
定远侯也不应,也不说话,他是要观察一下,这两孩子闹什么幺蛾子呢!
可丫头们就很想跪下来求饶了:纵容着主子们胡闹,侯爷怕不是要打死了她们吧?
许瑷上前拉着定远侯,笑得甜甜的,从来没有过的直白:“祖父,多谢您了!我以为一生都要填到安家里去了,是祖父和呦呦救了我啊!”
定远侯:呃,这还没给你寻到替补的人选呢!
舒德音和他是一个思路,上来气鼓鼓地看着定远侯。
“祖父这动静也太慢了!阿稳这般乖的,寻个夫君难道困难吗?您竟拖了这许久!慢,实在太慢了!”
定远侯:所以老夫现在是被孙媳妇训斥了吗?
许瑷心里实在敬爱定远侯,赶紧上来替祖父挽尊。
“呦呦,不是的,祖父疼爱我,不肯敷衍了我的亲事,这才要仔细寻摸的!你不要怪祖父,是我不好,是我给祖父添麻烦了。”
说着呜呜呜呜又哭起来了,舒德音一看她哭了,也泪花儿直流。
“是我不好,怪我不是个真哥儿!我要是个儿郎,我一定来求祖父把你嫁给我的!呜呜呜呜呜,是我辜负你了,阿稳啊……”
丫头们这下是真的齐刷刷跪了一地:侯爷啊,不是您想的那么回事啊!
定远侯脑子有点空白,他什么都没有想,也什么都想不了。
舒德音和许瑷还相互拥抱着,哭得十分动情呢!铁十二津津有味地看着,兴致勃勃的吃瓜群众嘴脸就被定远侯看在眼中。
铁十二:啊,侯爷,属下也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没有脑补啊!
定远侯还斟酌着怎么在维持住个人权威的情况下,放这两个孩子走呢,那舒德音又放了个雷。
她悲惨兮兮地放开了许瑷,还妄图来拉定远侯的衣袖,定远侯下意识抽手,叫她扑了个空。
她委屈死了,可怜巴巴看着定远侯:“祖父,您是不是不喜爱我了?和三哥和离以后,我能做您的孙女吗?做您的干孙子也成的。”
舒德音从宿醉的余韵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喉咙干渴得如吞进了几大捧砂砾,就挤在喉咙口,连吞咽口水都是场酷刑。
她张口喊清河,一点点嘶哑的声音哽在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她只得拍了拍床板,阿停闪了进来,手上正是一杯蜜水。
舒德音接过喝了,干渴的喉咙总算有了一点解脱:“清河呢?”
阿停犹豫了一下:“被侯爷的人带走了。”
“什么?”
“您昨夜喝醉了酒,说要和三少爷和离。侯爷叫人带清河她们过去……”
“你说什么?她们?”
舒德音赶过去的时候,定远侯的书房里跪了一地的人,两清两波、孙妈妈,四阿和曹妈妈不在其列,只怕也是因着她们的陪嫁身份。
当然,舒德音这会儿也顾不得她们了,正当中央跪得圆润的一个人,便是许厚璞了。
她叫阿停把她推上前,努力支撑着站起来,小心地在许厚璞身边跪了:“祖父。”
定远侯的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冷:“我如何配做你祖父呢!”
舒德音心中一痛,眼泪就掉下来了。
许厚璞重重磕了个头:“一切是孙子的错,请祖父责罚。”
舒德音真是焦急,她也不知道丫头们都同定远侯说了什么,更不知道许厚璞说到了哪一步,生怕自己一开口反而坏事。
“祖父,您别生气。我和三哥还在商量,我们……”
定远侯杯子就砸到许厚璞膝下:“还商量!你们是要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许家明媒正娶迎回来的媳妇,轮得到他来做主?你和他商量什么?你便来同老夫商量!”
舒德音缩着脖子,动也不敢动了。
许厚璞也不理会地上的碎瓷片,又是一记响头磕在地砖上,抬头时满额的血迹:“是孙子的错,是孙子对不住德音。”
定远侯冷笑了:“你这是同老夫使苦肉计?”
许厚璞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连头也不敢再磕了,只任凭细细密密的血迹从额头滑落了满脸。
定远侯在沙场上什么没见过?许厚璞这点阵仗,在他看来不过蚊子叮咬般,实在连皱眉都不必的。
“德音,你来说,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