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媛媛便也想着也写一张单子,把郑莹莹踩下去,把自家房头扯出来。
她想着把这个机灵胆大的丫头不动声色地留在书院里躲一晚,夜深人静的时候,就出来把单子贴了。等到明日悄悄儿主仆会和,不是天衣无缝么!
只是她也不想想,书院出了这种事,难道真要让学生们从此为所欲为了?便是舒德音不安排阿停,许韧早已经布置了包过潜伏下来。
这下好了,满院皆惊。都说郑家的家风算是彻底败坏了:姐妹相争,却把战火烧到外头去,这不是拿自个儿的姓氏开玩笑嘛!
郑媛媛才是真的要自杀以证清白呢:她哭着喊着,只觉着第一张攻击郑莹莹的单子,确然同她无关。
她要贴的第二张,这不是根本就没贴出去吗!顶多是推波助澜未遂啊!
当然了,这么无耻的话她也不能说出口,只是翻来覆去无非这个意思。
那郑叔父如今是吏部的左侍郎,叫郑光爱。其实女儿没选上,他心里也不得劲,为了什么呢?他虽出身著姓,却是正经考学出来的,自认为同那些趴在大家族身上吸血的蛀虫有云泥之别。
因此他是想着,若是挑选了自家的闺女,既能拉拢了白马郑家这样的著姓,又算得上是给了清流脸面,岂不是两全其美呢!
他都这么想了,郑媛媛还如何能消停呢!可不是恨毒了郑莹莹这个掠夺者!
郑光爱的意思,是希望书院能把这个事情压下来:女孩儿家一时糊涂,若是得了个恶毒的名声,怕是害了孩子一生。
他也相信郑媛媛说的,头一次不是她做的,真凶另有其人。山长实在应当将精力放在追查真凶上头。
他还以郑莹莹叔父的身份道:“我们将她好好儿送到书院来,本是来上进修身养性的。谁知道竟还有这等攻歼之事呢?莹莹的名声如今已是被毁了,书院总要抓到人给我们交代才是!”
如此无耻的话,叫一个大臣说来,倒没那么违和了。
牧弘却只不应,道:“无论第一张单子是谁写的,如今我们只查到了令爱。借争论道德文章的地儿,行恶意中伤之事,不仅是人品有疑,更是对圣人的亵渎,对学问真理的亵渎。”
“然而并没有贴上,没有实质的伤害⋯⋯”
“那是被撞破了!她有此动机行为,已是令人发指了!”
郑光爱不想牧弘竟连这点脸面都不给他留,他大小是个京官,牧弘再有声望,也不过是个酸儒罢了。
“山长真要如此说了,那么我们便来论一论此事。我听说那定远侯府的三少奶奶,先是扮了男装去勾栏院,同人争风吃醋地捧起了妓子,又一斥千金将人赎了做禁脔⋯⋯”
许韧进来时,正听到这一句,肃声道:“大人慎言!舒二小姐不过孩子心性,去红袖招也是为了见自家亲姐;赎了人出去,不过路见不平,不忍那女子受人折辱。十三岁的孩子,究竟懂得什么?禁脔之论,未免太过。”
牧弘就算了,许韧这么一张年轻的脸,竟也敢到郑光爱面前充大:“你又是谁?”
“后学许韧,不过是云鹿书院的先生。
郑光爱一听,连和许韧对话的兴趣都无,只看着山长继续道:“再说那许三少奶奶,叫人揭穿了,竟然丝毫没有反省收敛。反是以女儿面目又去了红袖招,大喇喇地表明了身份,又要赎个人出去。如此女子,还能继续在书院嚣张跋扈;怎的我儿还什么后果都没有酿成,就是对圣人的亵渎、对学问真理的亵渎?”
他的意思,在场的人都听明白了:只要书院不曾处置了舒德音,那就休想处置了郑媛媛!
说起舒德音又去红袖招一事,山长也是能吐出几升血来。
他以为舒德音黑化了,也只是对先生们叛逆冷淡了。谁能想到她竟自报家门地,又跑去红袖招搞事情呢!
牧弘夫妇和宋老先生、许韧又聚到了一起,连那经义裴先生都不知怎么听了风声,硬是拉着数学古先生来参加座谈。
数学古先生正研究课题呢,气急败坏被拉过来,听人起了个头:“舒德音⋯⋯”
他就不感兴趣地站起来,机智地脱离了裴先生的掌控。
“这个学生⋯⋯顽石,朽木,随她去吧!”急急又回去研究问题了。
师母还同牧弘嘀咕了一声:“古先生是在哪里听说了舒德音之事,竟已觉得她无药可救了?”
许韧头大地摇头:“古先生应是说舒德音于数学一途,算是顽石朽木,无药可救吧?”
众人:⋯⋯所以钻研不好数学的人,其实都不配为人吧?
宋老先生还是郁郁,照他的性子,舒德音后做的这一件事,槽点多到能叫密集恐惧症患者转而患上抑郁症,分分钟切腹自杀。
可他,一个挑刺挑遍天下无敌手的老先生,竟然⋯⋯怂了⋯⋯他也不敢把舒德音叫过来训斥,也不敢亲自去苦口婆心教导!
舒德音在他的课上规规矩矩的,下了课,他还在讲桌前犹豫呢,舒德音已经和徐掌珠有说有笑地出了课室!
狠心无情的丫头!怎么就不问问先生,是不是还有话要说呢!好吧,即便她问了,估计宋老先生也会卡壳,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就怕她一言不合哭着怼自个儿啊!在他的书房就算了,怼了也没人看到(许韧:??我不是人么?),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宋老先生哪怕不要面子,也不想舒德音真就落个不敬师长的名声啊!
你说说,这么好的先生,到哪里寻去!舒德音此时偏不去珍惜,她还只想着先生们都厌了她最好呢!都别来待她好,免得以后她行事作风不符合他们期望了,她只能妥协!
中二叛逆到这个地步,宋老先生真真掬一把辛酸泪:我到底做了什么就把你刺激成这样了!你再多给点提示也成啊!
先生们愣是有志一同地将舒德音再进红袖招的事情给揭过去了:这也没闹到书院来,他们都是正人君子,没处知晓去啊!
就为了舒德音,不,如今已是黑化过的钮钴禄氏·德音,迂腐、古板的先生们,愣是丢了原则底线糊涂了一回。待你好不好呢?你反思反思,自己做得过不过分呢!
唉,先生们做这些,也不指望孩子能感恩了。
牧弘山长这会儿还同郑光爱说呢:“舒德音确实去过那青楼地界儿,但她一个孩子,去了并没有做什么污糟之事。不过亲人凋零,只剩了一个姐姐,姐妹情深,如何就忍心陌路!法外尚有人情呢。”
郑光爱又被牧弘有意无意地刺了一刺:别人姐妹情深,背负难堪骂名也在所不惜的;可你郑家的姐妹,却是铤而走险往自家姐妹身上添骂名啊!
许韧笑问:“正是如此。郑大人父女情深,实在令人动容。只是郑大人一意要隐了令爱的行为,却不知你想此事如何收场呢?”
这头还在谈着呢,那头已经有宋老先生过来,挥着手。
“这文论墙之事,哪怕只说是公器私用,已是逾矩。背后伤人,行此鬼魅之事,如何遮掩?”
郑光爱吏部出身,一看这宋老先生就知道是迂腐古板之人,也不同他多说,只道:“我自会给书院一个交代便是。”
说着就大步出去了,把个宋老先生又气了一场:怎么人人都是这般无礼!
许韧摇头对牧弘道:“郑大人只怕是想找个替罪羊。”
可不是呢!侄女儿的名声要挽救,亲女儿的罪名要洗脱,这不找个替罪羊出来,如何收场?
“替罪羊?”
宋老先生惊呆了,怎么竟如此无耻!你家的女孩儿是人,别人家的就不是了么!
牧弘还抱有了一点指望:“那郑媛媛坚持不认头一张单子是她所为,若是郑光爱寻出了真凶⋯⋯”
许韧再摇头:“怕是来不及了。郑莹莹的名声已叫人议论了两日,再不干预,只怕就真毁了,”那是白马郑家唯一得了如意的人,毁不起啊,“况且,逮住了郑媛媛的人,正是舒德音。郑大人耽搁不起。”
确实如此。此刻郑光爱的心里也在掂量轻重缓急:郑莹莹毁不得;郑媛媛脱身不得;舒德音逮住了郑家把柄,偏是个能直达天听的人物!
他最好的法子,竟真的是找个替罪羊!
然而牧弘等人难道就看着么?他们自然要干预的。结果呢,郑莹莹已经在书院当中将郑光爱堵住了。
“叔父,”她颤抖着嘴唇,话音里都是不敢置信,“竟是三姐姐在传我的谣言么?”
她的语句虽然破碎得不像话了,但字字句句都能叫人听分明的。来来往往的女学生就不由放慢了脚步,竖着耳朵听这个惊人大八卦。
郑光爱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就带了严厉:“休得胡说!莹莹,等叔父⋯⋯”
“叔父是说三姐姐并没有害我么?可我怎么听说,三姐姐把侍女悄悄留在书院里,专趁⋯⋯”
大庭广众之下,郑光爱也不能拎起郑莹莹就走,只能板着脸呵斥:“够了!我看你有些误会,我来同你⋯⋯”
郑莹莹突地泌出一行行眼泪:“我自问不曾做错什么,为何叔父和三姐姐如此待我?”
好嘛,还用多说什么?一切都明明白白了。
郑媛媛想坑郑莹莹一把,结果出师未捷身先死,自己先成了人人喊打的毒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