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交代完毕,凝华天女才望向最远处的文启林。
神通众生,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今天这一切都是文启林闹出的祸端。
文启林睁着一双阴鸷的眼冷冰冰地望着她。
纵是神女,他也不曾心惧多少。
神女难道还想教训他?
他紧握手中缰绳,心中其实厌恶透了凝华天女。
今日若不是她突然显圣,楼云溪等人必为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后患,岂还有转圜余地。
可凝华天女亲自现身为楼云溪澄清莫须有的罪名,叫他好一番谋划都落了空。
若非不能在众人面前不敬神女,他早就吩咐手下对其动手了!
可凝华天女看了他半晌也没想到合适的说辞。
她对这样的人造不报任何希望了。
末了,凝华天女还是提点了一句:“帝君,天下之事皆有因果。若作孽太多,终有一日这些报应都会回到你的身上。”
文启林冷笑了声,“凶神恶童尚未遭报应,一时半会儿哪儿轮得到本君?”
他这话不仅驳斥了神女,更是对她今日行事的一种嘲讽。
全天下造杀孽最多的人就是姒暖,就算有报应也是凶神恶童先受!他怕甚!
凝华天女失望地摇了摇头。
在她陨落之前,她早就算出天下还有一场大劫。
大劫必然要让有神力之人抵挡,姒暖来日要应的可能就是那一场劫难。
这是凝华天女一直不曾告诉过别人的。
但文启林只觉得自己不会有报应。
他不懂其中道理,只觉得自己想要的才最为重要。
“言尽于此,莫要执着。”
凝华天女说完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姒暖。
随后,她的身体渐渐透明,彻底消散在仙医谷吹来的带着血腥的风之中。
姒暖眼眶一红,朝着凝华天女消失的位置扑了过去。
“凝华姐姐!”
但她只扑到了虚空的风,和凝华残留的最后一点灵识。
最后那些东西都消散了……
这一次显圣也许是凝华用了自己残留的最后的一点神力和余念。他们再也没有下次相见的机会。
姒暖呆愣地站在原地,望着眼前空空的土地,竟然哭了出来。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流泪。
她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夺眶而出,浸湿了她沾血的脸颊。
混着血的水珠啪嗒啪嗒地砸在地上,她忽然间感觉自己心里空了一块。
楼云溪忍着心底自己的伤痛,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
“她会化作山间的风,晴朗的月,她不会消失,只是以另一种方式继续陪伴在你眼前。”
姒暖抽了抽气。
她不知道自己的心底为什么会这么难过,她只是觉得这种感觉压迫得她喘不上气来。
凝华,好像真的永远消失了……
楼云溪将她护在身后,看着跪坐在地的陈英道:“变成这般模样是你应得的报应,今日我不杀你,你最好这样凄苦地过完自己残存的一生,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至于文启林,那个她和墨见川共同的仇敌……
楼云溪转过头,隔着遥远地距离望着那个男人。
山峰吹过他的鬓发,纵使是这个时候,他还是一脸冷笑地戏谑地看着楼云溪,好似屠戮他的师门只是他的一场无关紧要的小游戏。
楼云溪咬牙:“文启林,今日我师姐负伤,我不愿与你们多做纠缠。但今日血仇我记在心间,仙医谷的每一条命,我都要让你偿还!”
“噢?”文启林轻蔑出声:“你难道以为本君身边就没有可用之人,会任由你报复?纵然本君身边的修士走了一半,剩下这些人也未必抓不了你们!”
他的锁灵枷可以暂时压制凶神恶童,至于其他人,只要齐心协力一同对付他们,未必没有胜的机会!
墨见川冷斥,“姒暖不受诛灭是神女的意思,今日你们倘使再动手,便不是再针对凶神恶童,而是针对仙医谷!楼云溪是我未过门之妻,你们与她动手,便是要与我整个牧风国为敌。谁想惹牧风国,便尽管上前!”
楼云溪回头看了看他,便对上墨见川坚定的视线。
云启国之人容不下楼云溪,他便为楼云溪开辟一条坦途让她走。
他来为楼云溪撑腰!
墨见川冲楼云溪点点头,示意她尽管做自己想做的事。
楼云溪冲风净月道:“我先为师傅整理遗容。”
风净月颔首,“便是死,师父的尸身也不能留在这群人手里。”
楼云溪木然地朝解无尘的尸首走去。
解无尘的头发全部散乱在风中,胸前的那一缕头发上还有已经干涸的紫黑的血迹。
老者干枯的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
她看见他的一条裤管是空的。
就算是在死前的最后一瞬,他都穿着从前的那身破衣烂衫。可现在那件衣裳已经全部被血染红,只有一节破烂的衣袖还在风中猎猎作响,似在替他悲鸣。
仙医谷于她而言不只是师门,更是她到这个世界以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家。
师父像她的父亲,世界像她的姐姐。
裕丰是她的弟弟。
但现在,这一切……
都不见了。
楼云溪趔趄了下,徒然跪倒在尸海里。
“噗……”
强压的心绪在那一瞬间翻涌上来。
一口殷红的鲜血骤然从楼云溪口中喷了出来。
气血攻心,楼云溪的心绪不定,灵力自然不受控制地翻涌。
“楼云溪!”
墨见川蓦地上前。
姒暖也跑到了她的身边。
沐星梦面带不忍,却也不知该如何宽慰。
若有人屠戮她的师门,她只怕会比楼云溪更难过,更绝望。
楼云溪推开墨见川来扶自己的手,“不必……”
她挣扎着,靠自己的毅力起身。
她要亲自为师门敛尸。
楼云溪抽出长剑,利落斩断悬挂着师父尸首的绳索。
但就在解无尘的尸体朝下坠落之时,一杆银枪长枪突袭而来。
它没有袭击楼云溪,却是一枪横贯解无尘的尸体,将他下坠的身体再次钉入山门墙面。
风中传来身后男人的声音:“谁说你们可以带这个尸体走!”
楼云溪瞳孔一缩。
所有的冷静在那一刻彻底湮灭。
屠她师门,辱她师父尸身,若此仇不报,她愧对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