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他就回来了,一进屋就掩了门,从怀里掏出了一瓶老白干,朝着冯二刚晃了晃。
“哪里来的酒?”
“嘘,别咋呼,让他们听见了又得过来找我麻烦。”
丁兆全说完,用牙齿啃开了酒瓶盖子,转身找来了两个脏兮兮的茶碗,连同肉肠一起放到了炕上。
“你……你还告诉我酒是打哪儿来的呢?”
丁兆全边往炕上爬,边说:“拿的。”
“不会又是趁人不在的时候拿的吧?”
“你可真聪明!”丁兆全盘腿坐到了炕上,那架势就跟去亲戚家吃酒席一模一样。
“丁兆全,你不能这样,怎么好偷人家的东西呢?”
“胡说八道!谁偷东西了?现在我拿来喝了,改日再还钱不就行了,这能算偷吗?”
“什么时候还?你有钱还吗?”
“我现在是没钱,可这并不代表我以后没钱。”
“你才扯淡呢!以后是几时?说来说去,还是偷!”
“别张嘴闭嘴的就偷啊偷的,你喝不喝呀?不喝我喝了,连肉也全吃了,一丁点都不给你留。”丁兆全盘腿坐定,有模有样倒满了两杯酒,一杯放在自己跟前,另一杯放到了对面。
冯二刚没理他,气呼呼上了炕,钻进了自己被窝,闭上眼睛装睡。
“装,你他妈给老子装!”丁兆全喝一口酒,咬一口肠,夸张地嚼着,嘴里发出了吧嗒吧嗒的声响,“嗯,香,真他姥姥的香!”
见冯二刚纹丝不动,又一连喝了好几口酒,说:“冯二刚,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晚上非要喝酒吗?”
冯二刚没理他。
丁兆全接着自言自语道:“冯二刚,老子是为你高兴,同样都是人,我为什么就不行?弄一篇作文就能把我给愁个半死,好不容易挤出几句话来,还总是被老师批成臭狗屎!妈的,我是臭狗屎,臭狗屎!”
一连灌了几口,就没了动静。
冯二刚实在忍不住了,爬起来一看,丁兆全那小子竟然勾下头,默默流起了眼泪。
“丁兆全,你怎么了?是不是喝醉了呀?”冯二刚干脆钻出了被窝,爬到了丁兆全跟前。
“谁他妈喝醉了?”
“没喝醉你哭啥?”
“我哭我自己,哭我自己命苦!”
冯二刚笑着说:“你命怎么就苦了?有房住,有肉吃,还有酒,还想怎么着呀?”
丁兆全抹一把眼泪,说:“那都算个球呀?连你都看不起我,看不起拉倒,喝……喝,老子自己喝!”
“别喝了,再喝就真醉了。”
“醉了就醉了,有什么不好?”
冯二刚坐了起来,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看不起吗?”
“我当然知道了。”
“你知道那样不好,可为什么不学着走正道呢?”
“啥……啥叫正道?”
“就是本本分分做人,认认真真学习,别再去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了,将来考个好学校,不就啥都有了嘛。”
“就我?”
“是啊。”
丁兆全摇摇头,说:“我就不是那块料!”
“不,你脑袋瓜挺灵活的,可不能自暴自弃。这样吧,以后我帮你,遇到不会的尽管问我。”
“那你先把这杯酒喝了!”丁兆全命令道。
冯二刚咬了咬牙,端起酒杯,一口闷了下去。
一股辛辣味儿直戗嗓子,差一点没忍住吐出来,忙拿去肉肠吃了起来。
香!
真他妈香啊!
冯二刚慢慢嚼着,不舍得往下咽。
丁兆全喝一口酒,感叹道:“有些事学是学不会的,关键还得看有没有那个命,你说是不是?”
“不!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对了,你看张海迪,身体都残成那样了,还自学成才,不仅能考进大学,还翻译小说,那才叫人佩服呢!”
“得了吧,你别跟我扯远了。”
“那好,你以后就跟着我学,我怎么做你就跟着怎么做。”
“你是你,我是我,老话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各有各的套路,学不来……学不来……”
“听听……听听,你语言多丰富呀,一套一套的,这要是用到作文里面,那还了得,肯定会得高分。”
“那是别人说的,说多了就记住了。”丁兆全咧嘴苦笑着,举起杯,说,“来,还得祝贺你!”
“有什么好祝贺的?”
“你能挣钱了啊!”
“不就那么两块钱嘛,有什么值得祝贺的?再说了,这本来就是用我的钱买的下酒菜,算哪一门子祝贺?”冯二刚一旦沾了酒劲儿,也就有点儿飘飘然了,不再顾及啥,跟着喝了起来。
丁兆全放下酒杯,说:“这倒也是。那好,这顿算你请我,等我去搞些好的下酒菜,咱好好乐呵乐呵。”
“算了……算了,说着玩的,赶紧把肠吃了睡觉。”冯二刚喝干了杯中酒,躺了下来。
丁兆全没应声,继续坐在那儿吃吃喝喝,不但吃完了肉肠,还把瓶里的酒喝了个精光。
第二天醒来,他就成死熊了,醉得没了人形,趴在炕上直哼哼。
冯二刚喊他起来上学,他摇了摇手,说:“你给我带个假,就说我病了,去不了学校了。”
“老师肯定会问你得了啥病,我咋说呢?”
“傻瓜,你不是会编故事嘛,随便编一个就是了,你就说我肚子疼,让我爸背着去医院了。”
冯二刚想为他倒一杯水,可找来找去连个暖水瓶都没有,只得从墙角的水缸里舀了一碗凉水,放在了炕沿上。
临出门的时候,他把酒瓶也带走了,唯恐被丁兆全的爸妈看到,肯定饶不了他。
到了学校后,先去帮丁兆全请了假,然后就回了教室。
走过吴珊珊身边的时候,他刻意留意了一下她的头发,没见着那个复原的蝴蝶结,心头不由得沉了一下。
刚刚坐定,吴珊珊递过一个纸条来。
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为什么喝酒?
冯二刚就在下面写上“不想喝,被逼的”,递了回去。
很快,吴珊珊又把纸条递了回来,说:重新找一个睡觉的地方,别去丁兆全家了。
冯二刚没再往回传,只是朝着吴珊珊摆了摆手。
他觉着这才搬过去没几天,又跟着丁兆全干了那些“坏事儿”,贸然搬走肯定会被怀疑。
万一惹恼了那家伙,说不定他会干出啥事来。
不知道是丁兆全一直没醒酒,还是有其他原因,一整天都没见着他的影子,这让冯二刚非常担心。
好不容易熬到下晚自习,他急急忙忙就奔着丁兆全家去了。
一进门,见丁兆全的爸妈坐在南屋的炕沿上,双双一脸愁容,唉声叹气。
冯二刚头皮一阵阵发麻,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