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城戴着一副金丝框眼镜，穿着一套真丝的黑色睡衣，整个人倒是比平日温和了很多。他在柔和的灯光下翻看着一本厚厚的书，这本书周时雨也看过，不过因为看不懂，转手就还了回来。此刻他哪怕是听到门响和脚步声也没有停下翻书的动作。
周时雨走到沙发边，却不敢坐下。
度秒如年恐怕说的就是现在。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屋子里除了喘息声就是翻书声，一切都好似被遗忘，本应平静的房间，却让周时雨的心跳越来越快，不久就在那两种声音里混上了新的东西――如擂般响却又没有规律的心跳声。
“爸。”周时雨舔了舔唇，忍不住开口。
“坐吧。”周城连看他都没看，随口说道，手上又翻了一页。
好歹有了个座。周时雨自我安慰，坐到了周城对面的沙发上。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指针指向十二点，周时雨心里有些不确定。
周城叫他来只是为了让他看他看书？
这个疑问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周城放下了手里厚厚的经济学书，看了一眼表，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道：“知道我找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知道。”周时雨绷紧了身子。
“你在浪费我的时间。”与周时雨不同，周城异常的平静，是那种让周时雨毛骨悚然的平静。他放下手，直视周时雨，“你以前不懂事，我可以原谅你，但这不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我闯祸的理由。”
“今天的事你可以处理的很漂亮，你只需要去打余温一个巴掌，或者根本不出去，顺着王导的意跟他回房间就可以了。”
“但是你没有，你选择了一种最愚蠢的方法，我从小就教过你，打架是最愚蠢的解决问题的方法。”
周时雨在这几句话里听不出来喜怒，却又没由来的遍体生寒。
他刚想喏喏的说“知道错了”，这是他一惯的逃脱周城的方法。
可是话到嘴边绕了几个圈又被他吞了回去。
他想到了余温。
那个温和心软的男人，在他遭到辱骂的那一刻毫不犹豫的挥着拳头就冲了上去，仅仅因为他受到了欺负。
周时雨再次抬起眼帘看向周城。
心里默念，这个人是我的父亲。
又有了一个声音反驳了他，不，这个人才不是。他在你小的时候虐待你，长大了又让你用自己的身体去招揽资源，你在他的眼里只是商品，你因为他，在所有导演和老板面前都变成了一个廉价且叛逆的婊子。
至少我不会像个傻逼一样忍辱负重――
那都没有意义，你还是个任人骑的瘦马。
“我不该打人，我认错。”周时雨开口，强迫自己直视面前这个犹如沼泽的男人，“但是这件事情我没错，是他先说的我，他说我……”
“这都不重要。”周城有些惊讶原本乖巧听话的周时雨竟然反驳了他，“重要的是，你让周氏丢掉了一个资源丰富的导演。”
“导演比我还重要吗？”周时雨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问道。
周城沉默下来，片刻，他突然笑了。
“怎么会，你是我最重要的儿子。”周城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没有消失。
唯一的光源是那盏落地灯，比周城要矮一些，此刻他站了起来，那灯光只照的到周城一半的脸，只照的到他的笑容。
周时雨呼吸一滞，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太大胆了些，但时间没可能回到过去，让他再拟一边草稿。
“时雨，你还是太年轻了。”周城说，“没有我的照顾和支持，你在这个社会上要怎么立足呢？”
周时雨脸色刷的白了，他想告诉周城，没有他，他也能活的有滋有味，他畅想过很长一段时间，他和余温的生活。那个幻想里就没有周城，没有他的噩梦。
但那句话他没说出来。
确切地说，他怕了。
“都这么晚了，你也回去睡觉吧。”周城说着拿起了书，开玩笑的道，“果然是年纪大了，看了一会儿书腰就开始疼，以后还是你们小辈的天下了。”
周时雨宛如受到惊吓般一动不动，而出了书房的周城，随手将书从楼上扔下去，落在花园的草坪下。
他哼着小调离开，眼里尽是惊喜的光芒。
有趣，太有趣了。
被豢养的金丝鸟终于有勇气直面主人了，这场游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半晌，周时雨才从书房里出来，进了自己的卧室，拿出手机翻出来严又冬的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铃刚响一声，那边就接通了。
“你走了吗？”周时雨不待对方说话，先问了一句。
“没，我在你家楼下。”严又冬皱起眉头问道，“你爸对你怎么了？”
“就批评了两句，没什么。”周时雨含糊道，他侧过头往窗外看，铁栏外果然还停着严又冬的白色悍马。
“真的没事儿？我跟你都多少年的交情了，你现在有什么事情还需要瞒着我？伯父不可能那么轻的放过你。”严厉的话语顿住，许是听出来周时雨的状态不佳，严又冬犹豫片刻，提议道，“要不你去我家住一晚上？反正你今天估计在家也睡不着。”
周时雨那边沉默下来，就在严又冬以为对方是不是把电话挂了的时候，那边传来一声低沉且失落的声音：“好。”
而后，严又冬就看到看上黑着的房间翻过来一个人。
那个人顺着二楼窗台的塔板慢慢移动到墙上的凸起，踩着那个东西极其熟练迅速的翻下了二楼。
那一刻，严又冬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周城对周时雨管的那么严，他还能在大半夜出来和他去酒吧。
周时雨轻声轻脚的找了个低沿的围栏，小心的越过上面的荆棘和倒刺，小跑两步就到了车前，打开车门钻进去，一眼就看到目瞪口呆的严又冬。
“看傻了吧？”周时雨嘿嘿笑着，不无得意的说道。
“你以后就算把所有导演都惹恼了，再也没人找你拍戏，你有了这个技能，也失不了业。”严又东默默吐槽道，随后发动了车子，打着远光离开了周家别墅。
被遗留在后仿若旧时代古堡的建筑物里，某个明亮的房间内，周城翻着那本从书房带来的书，听到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