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雨一愣，下一刻脸色沉了下去。
“余温……你在躲避也吗？连我也没有资格去探索你的过去？我们现在是夫夫，虽然不合法……你这个时候都没有打算和我坦诚相待吗？那你那些什么喜欢我的话，确定不是在放屁？”
周时雨很少会语气这么冲的说话，因而一开口就把余温说懵了，等他反应过来后，非但没恼怒，反而扯了扯嘴角扬起一个笑。
“确实……是我的错。”余温低声笑着。一边和让人说什么一切都会和周时雨说，一切都会和周时雨共进退这种话，另一边又用周时雨难过的话他会更难过这种混蛋说辞来安慰自己掩饰自己的懦弱。
其实他才是那个最大的懦夫啊。
“知道错就好，赶紧说啊。”周时雨哼哼两声，脸色缓和下来，“不说完今晚谁都别睡觉了。”
“你的戏结了啊，竟然说这种话……”余温低笑着打趣。周时雨松了一口气，被骂竟然把情绪缓和过来了，像他这样安慰人的，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了。
“韩珂是我唯一的朋友。”余温想了想，开口道。
第一句话就把周时雨说愣住了，但想了想，又觉得这话没什么问题。
他印象中那个小男孩，满目慈悲，却又与孤寂浑然一体。
许是想明白了不能什么事都自己扛着，面前这个人能替他分担一部分的痛苦，余温的脸色也好看不少。
“我是独生子，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听管家说我出生没多久她就死了。”余温的语气平淡，周时雨点了点头表示知道，“然后我爸就又娶了一个女人，不过我至今没有弟弟或者妹妹。”
两人都对那个产子没多久就去世的被称之为“母亲”的女人没什么兴趣。因为对于余温来说，母爱是稀缺的，对于周时雨来说，亲情这种东西他大概是不配拥有了。
“一个人啊，我也是一个人呢。”周时雨想了想自己小的时候，忍不住笑了出来。
他不知道被余岚宠爱着长大的余温的童年是不是像他一样灰暗，但他却是确信，余温肯定没体会过无法用语言表达的那种喜悦的感觉，哪怕它看起来可笑至极。
“韩珂是我唯一的朋友。”余温也跟着他笑了笑，用着类似于缅怀的语气继续道，“他是我灰白童年里唯一的色彩。”
上树，下河，打鸟，捉鱼。这些在他幼年学习的礼仪中被列为粗俗，永远不能触碰的东西，却成了他最美好的回忆。
“他总有办法在我被批评的时候逗我笑，或者在闲暇的时候拿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来找我。”
余温一直不知道自己盘子里被剥好成块的被称之为“鱼肉”的东西，它的本体长什么样子，在跟韩珂无意间说了一句后，转天他就捉了一只带着鳞片活蹦乱跳的大鲤鱼来找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嘲笑他没见识，然后手一滑鱼就掉在了地上。两个人忙不迭去抓那滑溜溜的生物，留下满地的水渍以及满屋的鱼腥味。
“仔细想想，我所有的生活常识都是和他学习知道的。”余温想到此，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周时雨好奇的问道：“不会吧，你的自理能力比我都好。”
“有一部分是在我和家里闹掰了以后出来自学的，但最基础的部分是他教给我的。”余温耸了耸肩。某种含义上来说，韩珂是他人生的导师这话一点也没错。
周时雨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我和他相处最好的两年，是韩白雅还没来的时候，所以之后白雅会觉得她融不进去我们之中……我们的友谊早就定型了，定型到再也挤不进去任何人了。”
与周时雨痛苦的童年相比，余温的童年仿佛一盒灰色的录像带，阴暗、无趣。
早上六点起床，七点吃早饭，八点开始上课，十一点休息，十二点吃午饭，然后便是一个下午的学习礼仪，直到六点左右才会吃晚饭，这不算完，晚上睡前要看一个小时的书，并且温习那一整天所学的所有知识，基本上十一点才能睡觉。
周而复始，年复一年。枯燥乏味，激不起任何波澜。余温以为每个人都和他一样，但看到书籍里描写的那些热闹的场景又会觉得自己与他们是不同的。
他是孤独的，被一个家族的利息桎梏在小小的阵地里，不能深呼吸，不能转头。按照标准来执行一切，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换来父亲的一句夸奖。
是了，小小的孩子哪里会不渴望与血脉相亲呢。但余温不能，他不知道原因，只知道――不能。
“多亏了他，我才知道我不只是个学习的工具，我也能去体验书籍里讲的那些有趣的游戏和经历。”周时雨抬手握住余温的手，余温的话语一顿，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
后花园是个神奇的地方，它能容纳一个孩子全部的幻想。韩珂把余岚精心培育的树苗刻上“到此一游”，把余岚心爱的花儿连根拔断，甚至把院子里的狗气的敢怒不敢言。明明是熊孩子的行径，却让余温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玩儿。
“那不符合我学习的礼仪，但我在那个时候才察觉到我的心脏是会跳动，我的血脉是会喷张的。我能够对待事物有感情，他是功不可没的。”
除了韩珂会对他说“没有感情的不是人”这种话，所有人都只会告诉他“你是余家唯一的继承人，一定要学习好礼仪，以家族的利益至上呀。”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所以在那个会满身泥巴炫耀似的摆弄着自己新玩具的少年粉碎成回忆的泡沫时，他才会难过的仿佛失了声息一般。
周时雨把他搂进怀里，胸腔里是鼓动如擂的心跳声。他没见过这么脆弱的余温，这不该是他的余温――
“我爸在我小时候对我要求特别高，你可能想象不到，让一个不过十几的孩子在三天的时间内要处理完一件令整个公司焦头烂额的事情时有多崩溃。”余温的声音有些喘，却又隐隐的从喉咙里发出了低低的笑声，愉悦的让周时雨有些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