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时雨看到他这模样直接吓了一跳，大步上前把他手里的烟夺下来：“余温？”
“来了啊。”余温也没反抗，抬眼看了周时雨一眼，而后视线就定格在他身后的林淮身上。
“你好。”林淮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他总觉得自己有点儿尴尬，面对余温颓废的模样又不敢主动去问叫他来有什么事情。
幸好余温也没兜圈子，直接从桌子上拿起来一个信封递给林淮。
“韩珂给你的。”余温的话语顿了顿，接着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两个人是什么关系，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一个消息……”
林淮的笑容僵住，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开口想要阻拦住余温的话。
“韩珂死了，因为车祸。”
时间仿佛静止，死一般的静。
林淮以为自己此刻会伤心，会难过，会撕心裂肺，甚至会痛不欲生。
但一切的感情随着那句话而飘散成虚无，心脏没有因此而加速，瞳孔没有因此而放大，悲痛时应该有的四肢僵硬头脑空白，他一律没有感受到。
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冷静，五感似乎被放大了好几倍，烟灰掉落的速度被减慢，余温眼中的痛苦被放大，周时雨略微加重的喘息声再此刻仿佛要震聋他的耳膜。
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嗯，我知道了。”林淮说道。除了无论怎么样强撑也勾不上去的唇角外，他和平常似乎无二。也就是这一点没变化，反而让周时雨更加担心起来。
周时雨下意识的看向余温，眼中尽是担忧与慌乱。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跑过来会得到韩珂去世的消息。那个男人，在不久之前还站在他的对面，笑容阳光开朗的不行，比自己刻意装成的有活力不同，那是真正鲜活的生命――但为什么，这不过几天，几个月，一切就都变了样呢？
他是和韩白雅有仇，但这不代表他对韩珂也有意见啊。
“余温，你开玩笑的吧？”周时雨赶忙打着哈哈道。
“时雨。”余温低声唤道，而后扯开嘴角苦笑道，“我是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人吗？”
周时雨一下子愣住。
“还有别的事情吗？”林淮问道。相对比余温的颓废和周时雨的一脸懵逼，他反倒是那个最冷静的人。
“没有了。”余温瞥了他一眼，又道，“那封信我没看过，他点名说给你，你回去看看吧。”
“好。”林淮点了点头，而后目光转向周时雨，“那没我什么事情我先回去了。”
周时雨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点了点头，等他回过神来，林淮已经推开门离开韩家了。
周时雨犹豫了一下，没追上去，他就算去找林淮也做不了什么，还是让他自己冷静一下吧。
“时雨，过来。”余温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声音脆弱仿佛下一刻就要飘散开来。
周时雨走过去，任由他把自己当做抱枕般搂住，头抵住他的肚子。
“余温……”周时雨担心的唤了一声。
“韩叔叔也去世了。”闷闷的声音传入周时雨的耳中，却让周时雨有些恍惚。
韩景澄啊……他记得他是个好人的。为什么，连他也去世了呢？
“韩珂那个傻逼，他跟我说一切解决了，是知道韩氏欠了一份天价外债，公司还被掏空了。”余温的声音有些不稳定，却不影响他去说明前因后果，“他跟我说解决了，我以为真的解决了。他以为他和韩叔叔去死，把韩白雅安排到别的地方就没人能找到韩白雅了吗？他也不想想，韩白雅一个女孩儿，身上带着巨款，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有多危险！他就是个傻瓜骗子！”
周时雨抬手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头发。
他从未见过余温这么激动过，仿佛有无法自己溶解的情绪急需发泄，与平常隐藏起獠牙和伤口强做强大不同，现在的余温把他的狂野和粗鲁，绝望和痛苦，一样不落的摆放在周时雨面前，把最柔软的肚皮上的伤口露出来，企图得到周时雨的抚摸。
“余温，不难过了，乖。”周时雨轻声哄着他，却没有一点效果。想也知道，这人偶一次情绪爆发，哪里有那么好哄呢。
余温没出声，只是趴在周时雨怀里半晌，才缓和了一下情绪。
“你要去见见吗？”余温迟疑着问道。
“见谁？”周时雨茫然的问道。
“韩叔叔和韩珂。”余温顿了顿，又道：“他们两个人在火化场，因为某些原因不能放在家中停棺，所以出事儿之后直接就送了过去。”
周时雨原本不想去的，但一接触到余温的眼神他就心软了，只好点点头同意。
余温开车带他去的火化场，还没轮到韩景澄和韩珂火化，所以余温和周时雨直接进入了停尸间看那两个人。
白布蒙在身上，丝丝冷气侵袭入每个毛孔，在韩景澄和韩珂旁边还摆放着好几具尸体，本该恐怖的场景此刻在周时雨心里却泛不起丝毫波澜，但来的活人却只有余温和周时雨两个人。
看守尸体的人站在门边催促着，周时雨恭敬的冲韩景澄鞠了一个躬。
如果没有韩景澄，恐怕他也活不到那么大了。
视线转移到韩珂身上，头部的位置明显凹了下去，再回忆起余温在路上和他说的“一辆大货车直接从韩珂脑袋上压过去，头骨被压扁，当场死亡”的事情，周时雨吞了口口水，他还是比较怕这种死相惨烈的尸体的，但躺在这里那个遭遇不幸的人却算得上他半个朋友了……
一路走好吧。周时雨叹了口气。
简单的告别完，周时雨和余温两个人没多呆，直接回了家。
他们交完了钱，尸体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按照韩珂的叮嘱，骨灰撒江海里就好，所以明天他去拿骨灰就行。
至于韩白雅，她现在大概已经登上前往美国的飞机了吧。
物是人非。
余温原本不懂这四个字，他身边的人太少，陪伴他的也太过长久，所以他一直以为用这四个字形容的人只不过是矫情罢了。然而等真落到他身上，他才知道，那入骨的寒凉能引出多少悲戚。
周时雨一路也没和余温说话。他是对那个人感情不深，所以他不是在缅怀韩珂，而是在想韩景澄。
『真可怜啊，跟我走吧？』
在短暂的天堂生活过一段时间，周时雨对那段时间的任何一句话或者一个场景记得都格外清楚。
『没有名字吗？……很抱歉，我不能给你取。……你问为什么？因为我无法收养你啊。』
无法收养，又是因为什么呢？周时雨从始至终不知道，害怕被抛弃的当时的他同样不敢去问。
『这是你新的领养人。不要怕。』
明明寥寥几句话，却在脑海中反复成了梦魇，周时雨痛苦的合上眼睛。
思绪纷飞。
林淮拿着信封走出韩家，招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到了家，他如释负重般松了一口气，却在目光触碰到柜台上的钥匙时呼吸一滞。
那封信被撕成碎片，林淮呈大字型躺在床上，泪水从眼角滑落融入鬓角。
『林淮：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了。或许死了或许出国了，反正以后你是见不到我了。记得把信珍藏好，以后想我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
那么首先，我的名头对你来说应该有利吧？反正我是把你推荐给了好几个挺不错的导演，能帮到你就好了。
其次，不知道你想不想我，我很想你。』
手机铃声响起，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林淮没有反应，不知是沉进了自己的回忆，还是就此安眠入睡。
『我把你喜欢的那几种香都买了，放在电视柜的第二层抽屉里。冰箱里的泡面我都给你扔了，虽然我做饭也不好吃，但总比泡面强。放在窗台上，记得吃。』
鼻翼间萦绕着熟悉的香味，勾着人的魂魄，仿若以往不自知的呢喃细语。林淮的呼吸放缓，仿佛贪恋那一抹幻觉里的温暖。头疼的仿佛要炸开一般，却又不舍得动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