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陈卓，小周一脸嫌弃，还不忘给我打气，“岳先生，您赶快好起来，再把安总和公司抢回来，我有预感，陈卓不是你的对手。”
我忍不住轻笑出声，“不说这个了，我有件事情拜托你去办一下。”
10
这个病根本治不好，安笑给我的钱被我分成四份，除开买墓地的费用后，剩下全部捐给慈善机构。
我是有私心的，世界上会记得我的人不多了，我想做点善事，好歹留点念想。
小周拗不过我，只好同意我的决定。
或许是因为了去了一个心愿，我的精神状态在交代遗言之后好了不少。
可与此同时，安笑已经失踪超72小时，除陈卓之外，没有人能联系得上她。
“放心吧，她跟我说出去旅游了，公司的大小决定，问我就好。”
陈卓三言两语地作出解释，可小周还是闻到了不一样的气息。
“我才不信安总就联系他一个人，不联系大家。安总肯定出事了，被陈卓软禁了也不一定。”
我沉吟片刻，心中认同了小周的猜想。
“你帮我给医生请个假，我要出院。”
“什么？”
小周死都不肯同意，“你这情况怎么出院，不行！”
“你还想不想救安笑，想的话就按我的意思去办。”
我拉下脸来，丝毫不肯退让。
小周拿我没办法，只好帮我和医生说好话请假。
离开医院后，我坐着轮椅，直接去了公司。
现在安笑的办公室已经被陈卓占领了，对于我的出现他很意外，“不是让你拿了钱后就滚蛋吗，怎么还阴魂不散了？”
他注意到我坐着轮椅，“又想到新招数来骗钱，轮椅都坐上了？”
“我想要公司的印章对不对？”
闻言，陈卓的脸色骤变，他看了眼我又看了眼小周，“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另一份公司印章在哪里，你放过安笑，我就让小周去取来。”
一共两份印章，一份在安笑手中，另外一份她曾交给我保管，陈卓撬不开安笑的嘴，所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你凭什么值得我相信？”
“我也可以给你当人质。”办公室的灯光有些昏暗，我看不真切陈卓的脸，“你让我去见安笑，只要我确认安笑还活着，小周就会去取印章给你，我不带任何东西在身上，没有人能查到我们的踪迹。”
陈卓的脸色看不出变化，可明显内心世界在不断打架。终于，他抬眼斜睨着我，像是下定决定般的说道，“好，我答应你。”
我将身上的手机手表脱了下来，陈卓用黑布蒙住我的眼睛，利用私人电梯，将我从后门推了出去。
一路上，我只能用声音判断地理方位，车开了很久很久，才到达目的地。
“喏，她在那呢。”
11
角落的深处，我看到一张熟悉的小脸，安笑闭着眼睛，脸上写满痛苦，瘦小的身体缩成一团，不太安稳地睡去。
“你看到了吧，我现在给小周打电话，你让他去取东西。”
陈卓拨通了电话，我转着轮椅，凑近安笑跟前，她的鼻尖动了动，双眼微微睁开，有些迷茫地望向周围。
在眼神触碰到我的最后一秒，情绪近乎崩溃。
“你怎么来了，你为什么要来？”
见我不作声，陈卓狞笑道，“我先还以为你们就是普通的肉体关系，没想到居然还有那么点真情，一个死都不给我碰，非要守身如玉，一个死到临头了还非要来冒险。”
安笑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我，这才注意到，我坐着轮椅，瘦得不成人形。
“岳衡清……”她整个人僵住，如遭雷击。
我装作没看到，面向陈卓，“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我们走？”
“哼，那要看小周什么时候给我印章了，不过我还没决定到底是放你们走，还是要你们的命，毕竟只要这娘们还在一天，公司就不可能归我所有。”
陈卓的笑容有些癫狂，他指了指安笑，又指了指我，“你不是后悔跟他分手了吗？你不是想再重新回到他身边吗？我成全你们好不好，公司归我，我再送你们去地府当野鸳鸯，你们觉得怎么样？”
他看上去很不正常，一边说一边打开提前准备好的油箱。
安笑挡在我面前，她明明怕得要命，却还想保护我，“不行，你不能伤害衡清，我把我的命给你，你让他走。”
她的泪水挂在睫毛上，长睫乱颤很明显的慌乱。
“呸，你以为你现在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本？”陈卓受不了她对我的态度，一口唾沫啐到安笑脸上，“你们两个都要死，谁都别想逃。”
安笑的手被绑住，根本挣脱不开，可我却很平静，趁有机会微微仰起头，在她耳边说道，“你现在站到我身后去，然后用力推我轮椅一把。”
“什么意思？”
安笑觉察出我的用意，可脚步迟迟不肯挪动，“不行，这太危险了，我宁愿我死，也不能让你死。”
我受不了她的婆婆妈妈，和我记忆中的她完全不一样。
趁着陈卓掏出打火机的瞬间，我只好用尽最后的力道狠狠将安笑推向一边，然后转动轮椅，疯了般地撞了上去。
陈卓被我击中，身体踉跄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面上，我用身体和轮椅压制住他，抢过他的打火机扔向另一边，与他扭打在了一起。
“安笑，快跑！”
下一秒，小周带着警察冲了上来。
“岳先生，安总，你们都没事吧。”
陈卓面对警察的出现大惊失色，他当然会吃惊，毕竟来之前，我就已经把所有的电子产品留在了公司。
可他不会想到，我已经提前将定位系统植入在了皮下组织。
在我们离开后的十五分钟内，小周就通知警察跟在我们身后了。
我亲眼确认陈卓被押上警车，亲眼看到救护车从我身边，将安笑抬上了担架，她的注意力还停留在我身上，说什么都不肯离开。
我忍不住甩开她的手，“别来这套，我可不稀罕。”
既然不爱我，还为我哭做什么？
你这样我怎么甘心从容去死，我会舍不得的，知道吗？
12
和陈卓的那场架打得我好痛，直接疼晕了过去。
这一次，我睡了好久。
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我一睁开眼，发现眼前尽是密不透风的白，白得好静谧，没半点人气。
耳畔像是听见开门的声音，安笑走了进来，她脸上还有伤，像是哭过，杏眼肿得通红。
“你醒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她轻轻握住我的手，眸中闪过欣喜。“我已经联系好德国的医院了，明天我们就转过去，你不要怕，那边的医疗比国内强很多，一定能治好你的病的。”
我不着痕迹地推开她的手，不愿和她说话。
“是真的，我会和你一起去，无论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爱的是你，一直都是你。我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被陈卓抛弃，不甘心他当初选择了别人，可那又怎么样呢，我遇到了你，你比他好一万倍，你才是真正爱我的人。”
她自言自语，喃喃地说了好久。
可我不想再回应了，不是不信，而是我真的好累。
模仿陈卓的时候累，被要求拿钱走人的时候累，布置新家满心盼望她能和我一起过生日的时候也累。
我的生命都快要终结了，我只想安安稳稳地一个人静待这一刻。
其余的任何声音对于我来说，都是聒噪。
我无言的态度，让安笑哭成了泪人，她无助地瘫坐在地板上，毫无女强人的派头，倒是和我刚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有些相像。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能回到那个时候，如果一切重新开始，我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
13
在我强烈的拒绝下，安笑最终放弃带我去德国治疗。
我的身体愈来愈虚弱，继续留在医院也没有任何意义。
安笑将我带回了家，不是之前的别墅，而是我买的那套小公寓。
她几乎放下全部公司的事情来陪我，即使我态度冷淡，她也丝毫不在意。
每天上午她都会推着我去晒太阳，她给我打了好多毛毯跟围巾，将我裹成一个粽子，还总不忘问我，“冷不冷，要不要再给你加件衣服？”
我摇头，或许是因为大限将到，我的感官退化了不少，不觉得饿不觉得累，还总忍不住想起和她初遇的时候，“你知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她浑身一颤，没有说话。
我就知道她不会记得，“我来告诉你，是……”
“人才招聘市场，包工头要找人打你，你被我救了下来。”
闻言，我一愣，没有想到她居然都知道。
“你那个时候才十六七岁，脾气很冲，面对比自己强得多的人，也毫不退缩。我当时观察你好久，觉得你和我很像，所以才出手救你。”
提起过去的事，她久违地露出微笑。
“第二次见面是在酒吧，我告诉你你很像一个人。那个人指的的确是陈卓，但也不单单指的是他。”
安笑告诉我，她与我对视的时候，就想起了人才招聘市场上的小身影，她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只和我接触了不到两小时，就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当时陈卓明明还在她身边，她却一直对我念念不忘。
“很可笑对吗，我一直拿你当陈卓的影子，但不知不觉中，你就只是你了，不再是任何人的影子。”
她声音又开始哽咽，很快就泣不成声，眼泪果然是不要钱的，所以丝毫不吝惜。
我最近尤其怕她在我面前痛哭，脑袋疼痛的程度已经完全超过了身体其他部位，“别哭了，你再哭下去我更难受了。”
安笑连忙噤声，她蹲在我面前，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问道，“衡清，我们还有一丝一毫重新开始的可能吗？”
这个问题她反复问了我多次，每一次都包含希望。
可我仍旧再一次残忍地杜绝了全部可能，我摇了摇头，再次给了她否定的答案。
“我爱你爱得够久了，太累了。在我临死前，安笑，我不爱你了。”
我抬眼注视她，眼神木讷，毫无丝毫感情。
她不敢再看我，只好把头扭向一边，肩膀止不住抖动，我知道她在哭，但擦眼泪的工作，只能交给下一个人来做了。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愿意陪我最后一程，谢谢你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好，告诉我你也喜欢我。”
这样就够了，我缠绵在心中多年的执念终于可以放下，然后毫无负担地去死了。
我扶着轮椅的手，渐渐失去全部力气，脑袋也慢慢倒向一边，安笑好像在大声呼喊我的名字，但她的声音却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我再也听不见。
久等了爸爸、妈妈，我来见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