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莞想着，这女子想必颇有来由，如今竟然是牢头掌刑，便凑上前去。
“再打下去，只怕要打死她了。”华枝莞蹙眉道，“不如就此停手吧。”
“尚武公主，卑职不想为难您。”牢头干脆地回应，“劝您不要多管闲事。”
说罢，牢头便又一鞭子向前挥去，但华枝莞却近前用藕臂缠住那即将落在少女身上的刑鞭，刑鞭“咻”的一声，就绕在华枝莞的臂上。
华枝莞替少女生生捱下了这一鞭子。
虽然华枝莞算是前朝公主，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甭管是羞辱还是折磨，沈仲屿很在意这个女人，如今误伤华枝莞，牢头亦怕沈仲屿追责。
“尚武公主可好？”牢头一时也乱了方寸，赶忙收手，“卑职并非有意。”
“无碍。”华枝莞淡淡道，“她一介弱女子，什么罪名，被关押在此还要饱受酷刑加身？”
“此女半月以前，竟敢刺杀云夫人。”牢头据实禀告，“主上所命，日日鞭三十。”
华枝莞偏头疑惑地问：“刺杀云夫人？”
听及此处，那刑架上的少女竟然高声喝道：“那妖女没死，是当真苍天不仁！”
牢头一记凌厉的目光逼过，挥手又要长鞭相向：“还不闭嘴！”
华枝莞猛地一卷长鞭，彻底将那鞭子绕在自己手臂上：“别再打了。”
“我不用人救。”少女却不领情，反倒是向那牢头啐了一口，随后将目光抛向华枝莞：“你们大豫没一个好人，别在这儿假慈悲。”
“我不是豫人，我是东华人。”华枝莞敬这少女浑身傲骨，倒也不与她计较：“跟你一样，现在都是阶下囚。”
“那我也跟你无关。”少女截然道，“你少管闲事。”
华枝莞窥破这少女内心良善，其实正是怕自己罪行祸延给她才说话如此倨傲，便道：“别再打她了，主上若是怪罪，一切皆由我担待。”
牢头一时也为难起来：“卑职实在是不敢……”
“不敢？”华枝莞螓首轻偏，含笑着取下臂上施刑的长鞭，朝那火焰跳跃的炭盆中轻轻一掷，那长鞭转瞬就在火焰中熔为灰烬：“就说这鞭子让我毁了，让主上来治我的罪吧。”
如此做法，倒真让那少女和牢头同时目瞪口呆。
胆敢公然这样挑衅沈仲屿的人，纵使全天下，只怕也只有华枝莞一人。
牢头见状如此，便只好把少女押回了牢狱之中。
沈仲屿交代过，这牢狱之内，华枝莞肆意选择，她便择了这少女的临边。
少女被押回牢房之中，和华枝莞隔着铁栅栏交谈：“你做什么救我？”
“救你不是目的，目的是让沈仲屿来见我。”华枝莞知道这好意她不愿领受，便也另辟蹊径地答话。
少女闻言一怔：“你好像很恨大豫的新王？”
“我不恨他。”华枝莞双臂抱膝，斜靠石墙卧坐，一时怅然若失，“我现在对什么都谈不上爱恨，我只挂心我女儿。”
“你女儿？”少女好奇起来，“她怎么了？”
华枝莞抿了抿唇：“高烧不退，群医束手无策。”
少女似想到了什么，透过铁栅栏去抓华枝莞的手臂，急切地问道：“那她可有梦呓？可有幻象？”
华枝莞一时懵然：“这……我倒还真没来得及去看。”
“若是有梦呓，又有幻象，想必就是柳云影那个妖女搞的鬼。”少女提起柳云影的名字，就咬牙切齿、恨意萌生：“你女儿不是病了，而是中了梦魂蛊。”
从她生辰那日，柳云影的挑衅之语来看，沈仲屿突然的暴戾一定跟她有脱不开的干系，紧接着，便是茯苓和华昭璧先后指证，再之后，便是灵犀生病，这一连串的事故，即便并不全是柳云影所为，她也一定在其中贡献了不少力量。
而今少女说来，华枝莞更是疑窦上心：“梦魂蛊？”
“不错，凡中此蛊者，须得双亲鲜血方才能救。”少女颔首，用拳头击在了茅草垛上，把当初的旧事告诉给华枝莞，“我之所以恨柳云影入骨，便是因为，这个妖女用梦魂蛊害了我们一整个纳兰村的人！”
“纳兰村？”华枝莞长眉舒展，偏头道：“你是苗疆人？”
少女并不避讳：“是。”
华枝莞思忖片刻，又问：“苗疆多得是珍稀药草，岁岁纳贡，照理，应该受到大豫的保护，怎么会纵容柳云影加害你们？”
“你这便不知道了吧？”少女自嘲一笑：
“当时西豫的女帝追求蛊惑男人心神的妖术，因为女帝爱上了一个姓沈的男人，也就是你们现在口中的主上。女帝为得秾华草，命柳云影来我们村落盗取，但父……族长不肯献宝，柳云影便用梦魂蛊戕害了我们全村。在族里长辈的庇护之下，我才逃出生天，目的就是向柳云影报仇，却不想，失手了。”
沈仲屿，西豫女帝，柳云影……
华枝莞想在心底将这三人关系穿在一起，但却始终没能拼凑出她昏迷的五年里，沈仲屿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怎么这一切，竟然还和苗疆有关。
“原是这样……”华枝莞不再深问，转看少女：“哎，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淡淡道：“清欢。”
华枝莞握住清欢一双满是鞭痕的手：“好，清欢，你放心，我一定救你出去。”
清欢显然很是意外：“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投缘。”华枝莞勾唇一笑，眸底逐渐亮了起来，“而且，你让我知道了，我该怎样救我的女儿。”
显然，华枝莞觉得，灵犀受伤后高烧不退，这一定是柳云影作祟。
不等华枝莞多想，清欢也问起了她的来历：“那你是谁？”
“华枝莞。”华枝莞也不隐瞒，“东华的尚武公主。”
清欢突然眼一亮，凑近道：“你便是尚武公主华枝莞？”
华枝莞倒觉得这小清欢好生奇怪：“怎么了？”
“我总是听族里的长老说，你武艺特别高强，甚会打仗，在战场上啊，一根软鞭，唰唰唰的，比那寒铁冰刀都厉害！”
清欢满眼崇拜地看着华枝莞，似乎这多年的偶像就在眼前，那份喜悦真是藏也藏不住：“我就想着，若是我有你这两下子，柳云影那妖女，早死在我手里了！”
“那都是往事。”华枝莞想到如今处境，心底只剩凄凉，恐怕这一生她都要做沈仲屿的笼中鸟，受他无尽的折磨，“只怕往后，我连刀剑都拿不动了。”
华枝莞苦笑着，却突然想起了方才清欢的话。
“不行！”华枝莞突然心头一紧，瞳孔微缩，便起身奔到牢门处，探出头去大喊：“牢头，牢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