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轻轻的问话,让华枝莞一时也无所适从。
“主上先别问这些。”华枝莞突然脸上的暴戾就淡了几分,她扶着他坐下。
然后,她夺过龙椅后的长剑,长剑出鞘后,她执剑站在龙位旁,声线凌厉又尖锐,似乎正在战场之上迎战杀敌一般:“谁敢伤主上分毫,本宫即刻,便要了他的狗命!”
除了沈仲屿,这朝堂之上,没有人打得赢华枝莞。
她赫然举着长剑挡在负伤的沈仲屿身后,那听从凌通号令的诸多宫卫就已被她吓退,早随着凌通的仓皇逃窜而退出殿外。
剩余的诸多文臣武将也都纷纷告退离开。
“传御医!”华枝莞顾不得收拾朝政残局,只是搡了大监去召御医前来。
突然地,一双有力的大手再一次紧紧把她那一双冰冷的柔荑握裹在掌心之中。
“阿莞,我终于能见你这样护我一次了。”他欣慰地轻轻同她讲。
“你只是不知道,其实,我一直都有在保护你。”华枝莞突然怔住,两行清泪潸然而下,她心中生出了凄楚来,“以及,你不相信我。”
她当然是一直在保护他,从当年的合-欢散之事,再到她嫁给任斯年,在营帐中拼死生下和他唯一的血脉灵犀,可他却怎样都不信她说的话……
而她,似乎也真的不知道,他也是这样保护她的。
沈仲屿苦笑着有气无力道:“你也不知道,我一直,也在保护你。”
这话让华枝莞听不懂,但不等她多问,沈仲屿的伤口处就涌出黑血来。
凌通随身携带的,竟是一把淬了毒的刀!
他一如在战场之中那般卑鄙无耻!
“不好!”华枝莞敏锐的判断能力当即决定要带他撤去内殿休息,毕竟如今的沈仲屿,已经双唇发紫,她心急如焚地唤他,“阿屿!”
“公主莫慌!”奔向大殿而来的清欢意外出现华枝莞的眼前。
华枝莞的眸中霎时便燃起了几许欣喜的光亮。
清欢赶忙上前,以两根银针刺到了沈仲屿的体内,只见那伤口处就不再往外冒更多的黑血,清欢得意一笑道:“暂时这毒不会往主上心脉处涌去,只要一会儿让御医开了药便是了。”
“多亏你了,清欢。”华枝莞连连颔首。
说罢,华枝莞便召了沈仲屿的仪仗,将他移到内殿去歇息。
太医很快也赶到沈仲屿的寝殿,手上就带着凌通的解药前来,原来,凌通是将这刀毒的解药放在了太医署,才逃窜离开。
“尚武夫人请放心。”“主上的伤口,臣已替主上包扎过了,解药也已给主上服下,大概半个时辰左右,主上便能醒转过来。”
服了解药后,沈仲屿便缓缓醒了过来,他最先看到的,依旧是泪眼朦胧的华枝莞。
“阿莞……”沈仲屿握住华枝莞一双素手,“孤无事。”
“你为何要替我挡那一刀。”华枝莞懊悔不已,但看沈仲屿神色恢复如常,倒是藏不住的欣喜,“你既那样恨我,何不让凌通一刀结果了我。”
沈仲屿却是根本不答她的话,而是召来大监,似有圣旨要颁布。
“传旨,即日起,封内监总管任斯年为正二品尚书令。”沈仲屿缓缓坐起身,目色严肃又认真地向大监吩咐着,“孤抱恙卧床期间,由尚书令任斯年监国。”
“啊?!”大监听到这话,显然是以为沈仲屿中毒毒傻了似的,“主上……”
他怎么能用东华的臣子来监新豫的国?
还是被他亲自下令施以宫刑的任斯年?
“主上说什么?!”华枝莞也是意外至极,“你是要……重用斯年哥哥?”
“愣着做什么?”沈仲屿赶忙搡走大监,“孤意已决,还不去传旨。”
“老奴……遵旨。”大监似乎是傻了眼,但也只是规行矩步地去传旨。
回过头时,沈仲屿看着满眼错愕震惊的华枝莞,窥见她余光处那一丝欣慰。
沈仲屿道:“阿莞,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主上请说。”华枝莞回应他时,眸中柔情款款。
沈仲屿也眼蕴柔情:“你说,孤是你的夫君之时,可是真心的么?”
“人在慌乱失措之时,是断然不会说谎的。”华枝莞勾唇淡淡地一笑,说出的话言语虽轻,却直击人心,“我从未因任何事慌乱失措,几次不知所措,都是与你有关。”
“既然有你这一句话,也便够了。”沈仲屿眼中含笑,点了点头,“现在的你,是孤的尚武夫人,这就是我们的现在。”
“现在,主上是君,臣妾是臣。”华枝莞自嘲一笑,看着他腹前的纱布被血珠沁的猩红,她心中虽有感动,但也知太多的事已然不可挽回,“我们,还是回不去了。”
“你总喜欢说些扫兴的话。”沈仲屿眸子一暗,复而抬眼,对上她清澈的眸,“但是我们,的确是回不去了。”
“臣妾给主上斟盏茶。”华枝莞起身,在案上斟了杯才泡好的六安瓜片奉到了沈仲屿的唇边,“主上请慢饮。”
“既然话说到此处,你该是有话要问。”沈仲屿接过华枝莞奉过的一盏茶,但却是浅尝辄止,“是么?”
“臣妾想问问主上。今日主上要臣妾垂帘窃听朝议,是为何如此?是嫌杀人不够,定要诛心,一定要让臣妾看着东华战俘们被凌通那厮迫害到一一惨死么?”
华枝莞也是心直口快,心中一时悲愤,直截了当地问出来:
“现在,臣妾不是敌国公主在问,而是以主上的尚武夫人的身份在问,朝堂之上,为何要允凌通所求?主上是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一个东华人吗?到底臣妾要怎么做,才能让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新豫大臣能放过东华那些哀哀黎民!”
“可孤在解答你这个问题的时候,希望你不是尚武夫人,也不是敌国公主,而只是孤的阿莞。”沈仲屿见华枝莞又红了眼眶,他僵冷的面容也复现了几丝血色,“阿莞,你看着我,阿莞。”
每每引她落泪的,分明都是他这时而亲近关怀,时而淡漠疏离的态度。
还有他口中的这一声阿莞——她的小字。
沈仲屿摒退左右,只留他和华枝莞彼此在榻边。
“阿莞。”沈仲屿关切的眼几乎看透了华枝莞心中所有的担忧和怯懦,但他开口时,却一字一句,都让华枝莞感到安心,“你听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