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莞逐渐冷静下来。
随后,沈仲屿这样问她:“阿莞,如若不然,你可有机会一展宏图再上战场么?”
就仅仅这一句反问,就让华枝莞心旌摇曳,震惊讶异之余,还有格外的感动……
他足智多谋,她聪慧颖悟,本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即便经历了种种对立,也还是能在这一刻,拥有不可言说的默契。
“你是要我,自己救东华的战俘?”华枝莞眼中的光亮里,还藏着一丝对他精心部署的赞叹和感动,“可是此意吗?”
“朝堂博弈,与战场上的无眼刀剑不同,这更讲究心术。”沈仲屿意味深长地笑着,一边提靴下榻,浑然不见刀伤所造成的衰弱。
他的面容上似乎并未有一丝因受伤所该有的憔悴。
他提靴时的麻利,几乎都等不到华枝莞去插手相助,他就已经生龙活虎地站了起来——他让外人以为身受重伤才是目的。
哪怕这伤对他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
沈仲屿读出了华枝莞眉间的疑惑,笑道:“懂得利用朝臣心术来制衡政局,才是上佳之策,才能稳定江山——正如今日,孤先赐封凌通为异姓王,随后,诱你激怒凌通,凌通居功自傲,自然要在朝上动刀。”
“西豫人难免不知道主上真正的习武境界。”华枝莞看着沈仲屿如今自如的模样,显然是看出了他在朝臣面前故作伤重的事实,遂也莞尔嬉笑道:“可依臣妾所看,凌通向臣妾而来的那一刀,以主上的武学修为,是绝对可以毫不费力地躲过的。”
她这浑身功夫都是他教的,凌通那一刀虽然猝不及防,但若不是他愿意,那刀绝对是伤不到他分毫的。
旁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
“但主上方才受伤时,倒是的的确确吓坏了臣妾。”华枝莞那一瞬间根本想不到他是要使苦肉计来帮她,刚看到他受伤时,她每一个牵肠挂肚的担忧之色,都不是假的。
“骗过了你,才能骗过所有人。但没想到,这来去多年,孤见过的所有人里,还当真是阿莞,最了解孤。”
沈仲屿对华枝莞的回应倒是很欣赏,也很满意,他亲自斟了一盏茶,亲自递到华枝莞唇边,企图为她压惊。
沈仲屿又道:“凌通冲你而来的那一刀,孤虽怕伤到你才替你挡住,但那莽撞的一刀,孤的确本可躲过,但孤却没有,你可知道为何如此?”
华枝莞思忖片刻,便道:“为的,就是以此扰乱凌通的心智。凌通意外刺伤了主上,自然是要戴罪立功,若是此刻再由主上提议招安,他恐慌自己的待罪之身,自然不敢不从。”
沈仲屿眼睫一垂,笃定地点了点头:“若由你来招安,你就是新豫的功臣。”
原来,他在很早之前,就在替她盘算这一切了。
“还有很多事,现在不是告诉你的时机。”沈仲屿依旧是紧紧握着她那冰凉的双手,但看着她的眼神时,彼此眼中都是炽热的百转柔情,“但是,东华逃奴这件事,必须由你去招安,这整个新豫,才会容得下你。”
她只能敛住将出的泪:“主上用心良苦,臣妾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这不是你要孤答应你的么?”他似乎宠溺地将手指挡在她的眼角,“你不是说,让你和孤,共建大豫江山。孤虽然当时未允,但言犹在耳,怎么你这便忘了?”
“臣妾原以为,主上不会再给臣妾这个机会,毕竟臣妾一时还没找到证据,证明清白。”
华枝莞骤然陷入沉思,如今真假灵犀之事虽已告终,但还有更多的误会和构陷没有得到昭雪,她暂时还是对他突然的决定感到疑惑,
“倒是臣妾好奇,主上为何变化如此之快?”
沈仲屿拉过华枝莞,两人的身子熨帖的更近,温热的呼吸扑在对方稍红的脸颊上,两人竟都有些不知所措。
他突然认真地对她讲:“是任斯年。”
“斯年哥哥?!”华枝莞讶异至极,“他怎么会找你说什么?”
当然是任斯年,从东华逃奴假扮江才人,再到替华枝莞向沈仲屿说明当年的旧事,都是任斯年所为,他对她的误会,最终也是因任斯年所解。
任斯年将他珍而重之守护多年的心上人华枝莞拱手与人。
这一次,他对她的误会,竟然是任斯年亲自向他澄清的。
“他说什么不重要。”沈仲屿眯了眯目,显然任斯年和华枝莞的过往,在他的心中至今也是一个难掩的痛,“重要的是,现在,他一个东华人,要做新豫的监国了。”
“主上,臣妾现在有时候都摸不准你的心了。”华枝莞眸色也黯淡下来,面上流露出怅然若失的无奈,“你改变了,是相信了斯年哥哥,可你却要装病来让他监国,这不是要把他往风口浪尖上推吗?”
“孤自有孤的主张。”沈仲屿语气坚定,浑然不留一丝容许篡改的余地,他不是和她商量,他是在吩咐她:“明日早朝,你随孤和任斯年,一并去金銮殿上。”
“那您对任斯年所施的宫刑,带给他的所有折辱,也便这样算了么?”
华枝莞每每想起任斯年那些所受的身体上和尊严上的一切折辱都是拜沈仲屿所赐,而沈仲屿却还是如今这副事不关己的漠然态度,她都不禁红了眼眶,
“主上,您这样对斯年哥哥,可公平么?”
沈仲屿最看不上她这样去替任斯年讨公道的脸——她那满眼的怨怼。
沈仲屿冷脸答道:“如果是在保护你,和舍弃他之间,相信无论是孤,还是任斯年,都会选择舍弃他任斯年。”
华枝莞气愤更甚,一抹清泪从眼眶中迸出:“你分明就是在向他复仇,何须再掩饰什么!”
“孤不必与你解释太多,在这一方面,你只需要按照孤的吩咐,领旨遵从就是。”
沈仲屿似也没了耐心和她解释下去,最后,他还是坚定地对上她的眼,他要告诉她,不要对他失望:
“但是,相信孤,会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的。”
此刻不是解释的时机。
他还有很多的事,在此刻不能告诉她。
他在她看不见的暗处悄然地握紧了双拳。
她也在他目光不可见的范围内,逐渐失去了对他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