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最后，华枝莞冷冰冰地俯了俯身，行了一个生疏的妃妾对帝王的礼：“臣妾——遵旨。”
他最是厌弃她这副倔强的模样，却又恨不起来她这一身傲骨。
沈仲屿别过身，冷然地要撵她走：“退下吧。”
“这可是主上不要臣妾在此侍疾的，往后可不要同旁人讲起来臣妾的不是。”华枝莞倒也不客气地回应沈仲屿，“臣妾遣人去请摇金美人何容音来。”
沈仲屿气急败坏地转过头白了她一眼：“你！”
“臣妾告退。”华枝莞却只又俯了俯身，头也不回地往殿外走，且还载行载道地朝殿外吩咐着：“大监，去请摇金美人来——主上想她了。”
说罢，华枝莞还得意地朝沈仲屿抛了个坏笑过去。
真是会添油加醋的华枝莞！
他愤慨地叹了叹气，却又觉得她这模样可爱得很，怎样都恨不起来。
回到凤仪宫的华枝莞，也是想了沈仲屿的话想了一夜。
他迫害她所有在乎的人，然后，他突然又对她好了起来，还要她相信他？
他到底在想什么？
就这样辗转反侧地思量着，思量许久，才不知几时睡了过去。
翌日一清早，华枝莞知道要随任斯年和沈仲屿上朝，特意命清欢早了一个时辰叫她起来。
岂料清欢去打了洗脸水进来，但甫一进殿，就嚷嚷道：“公主，不好了！”
“嘘……”正在铜鉴前端坐的华枝莞也心生不祥预感：“何事？可是斯年哥哥出什么事了？”
“倒是与任总管无关。”清欢放下洗脸水，在清水里丢了几片花瓣，一边将帕子丢到水中，一边怨声骂道：“这个该死的凌通，先是误伤了主上，如今竟还派兵在涿州抓捕逃奴！”
“该死的！”华枝莞也是瞬间花容失色，“万万想不到，他昨个儿伤了主上，竟还能连夜赶到涿州！”
“公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清欢显然也觉得凌通所为过分可耻，“不如清欢去请任总管前来商议，主上既说了由他监国，这事儿，该让任总管知道。”
清欢许是忘了，曾经遭受宫刑的任斯年，如今已然摇身一变，成了新豫的正二品尚书令！
“斯年哥哥知道消息的时间，一定比你我都早。”华枝莞踱步踌躇道，“现在还不能去找他，一会儿上朝时，本宫要和斯年哥哥一并上朝，这是主上昨日的吩咐，我相信，主上和斯年哥哥，一定有好主意。”
“好，清欢侍奉公主梳妆。”清欢见华枝莞心中有数，也就放下心来，“公主今个儿想穿哪一件长裙？”
“今日，本宫不穿长裙。”华枝莞杏目一眯，眼底蕴着几许坚定之色，“去取我的盔甲来。”
清欢讶异不已：“公主，您这是……”
“若本宫不曾猜错，今日廷议之事，便是由我出兵向东华诸多战俘逃奴征战，以及——招安。”
华枝莞从昨夜和沈仲屿谈过一席话后，心中就隐约生出了这个念头。
华枝莞笃定道：“若是廷议便是这样定下，我即刻出征，与凌通争夺时间，我早抵达涿州一分，就少一分东华人遭遇凌通的迫害。”
清欢心中挂怀又担忧，但还是依言去寻来了华枝莞那身先东华王御赐的盔甲，她朝华枝莞递过后，忧心忡忡道：“涿州既然已经是凌通的封地，只怕公主此去……凶险万分。”
“放心。”华枝莞拍了拍清欢双肩，聊作抚慰，“只要让我穿上盔甲，拿起刀剑，便甚么凶险也不畏惧了。”
清欢眯眼犹豫片刻，随后抬眸道：“无论公主去哪儿，清欢一路相随。”
“好——你代我准备一下包袱。”华枝莞欣然颔首，朝屏风后的剑架一望，吩咐道：“情霜剑，还有一根流星软鞭，一定要带，至于其他换洗衣物，一切从简就是。”
就这一声嘱咐以后，华枝莞就穿上了一袭闪着寒光的铠甲，而那甲片处已经显旧，但却有成千上万道刀剑划痕——这是伴着华枝莞久经沙场、千征百战的老伙计，像她的手足，是她的战友。
暌隔多年，华枝莞再拥这一身寒铁时，满眼都是坚定，心中亦倍增感慨。
华枝莞披散着一头青丝，最终也不曾绾成繁复的髻，而只是绾了个长辫子，就垂在了脑后。
她英气不凡，飒爽超然，但如今再穿上这一身铠甲，竟也变得满心乾坤周转，愁绪丛生。
“当、当、当——”撞钟上朝之声已在宫闱回响。
等到沈仲屿临朝时，满殿文武俱在，唯独不见已连夜赶赴涿州的凌通。
沈仲屿是带着任斯年一并出现在朝上的——
任斯年此刻已经手执笏板，站定在群臣之首，一时容光焕发，春风满面。
“主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群臣叩首拜倒在地。
“众爱卿平身。”沈仲屿此刻还故作病重虚弱，一直掩着帕子在唇前咳嗽不止，“传尚武夫人上殿。”
久候在殿前的华枝莞当真穿着一身慑人的铠甲现于众臣眼前，她款款而来，步步生风，威赫不已。
华枝莞跪在殿中，行的礼数却非后妃之礼，而是单膝跪地，抱拳作揖——浑然一套出征武将的礼。
“平身。”沈仲屿见华枝莞如此妆扮，倒会心一笑。
“尚武夫人这是什么礼数，这是做什么……”满殿文武窃窃私语，也打从心底疑惑着。
“主上伤势当真不浅。”老臣郑儒属实忧心沈仲屿的伤势，也是为了转移众臣的注意力，“不知主上，可要治宣王凌通之罪？”
“宣王已经向孤呈递了请罪折子。”沈仲屿慢慢坐起身来，“是孤派他驻扎在涿州治理华奴叛乱，不必回朝。而孤伤势过重，朝政繁琐，孤暂时无力处置，暂由尚书令任斯年监国，诸臣不得有异议。”
此话一出，一时满殿哗然！
前些日子还是个卑微的内监总管，摇身一变，竟可监国？！
这难不成是东华出身的沈仲屿作了新豫的王，要联合这任斯年和华枝莞共复东华？！
可若是如此，那沈仲屿又何必让东华的战俘都掳作了奴？
君心，当真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