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枝莞看着凌通宛如泣血一般指责沈仲屿,心中一时也乱了方寸。
尤其是沈仲屿的反应,倒更像是对凌通所控诉的一切都供认不讳。
西豫的女帝辛白芍的死,竟然是沈仲屿和柳云影合谋造成的?
而这辛白芍,竟然还是凌通的亲生女儿,凌白莲的胞姐?!
这如此不可思议、错综复杂的关系,当真是让华枝莞如钻云雾,不知西东。
凌通颓丧地靠在木椅下面,自顾自的饮酒,他唇边的一圈胡茬儿也因久未清理而显得分外狼狈,可他还是红着眼瞪着沈仲屿:
“白芍儿去后,我还要向敌人称臣,白莲儿还要委身去做她杀姐仇人的妃嫔,只要他沈仲屿在位一天,我们父女没有一日的心不是在煎熬着。”
华枝莞哽咽了,却突然对凌通突如其来的策反行动理解了许多,但也觉得这凌通凌白莲父女真是心狠手辣,为了报私仇,竟平白害了那样多的人!
华枝莞也气愤道:“所以,你就恨我,想要让沈仲屿处死我,害我恩师顶罪自戕,随后你又折磨东华逃奴,企图将我置之死地,所以你就豢养死士,就伙同狄羌截杀沈渊和我,就让凌白莲借种假孕,企图以假乱真冒充龙裔后举兵谋反,推凌白莲之子为帝?”
“你说的都不错,但只一点,白莲儿没有怀孕,只是推迟了月信,假孕而已。”凌通呵呵一笑,喉咙中发出沙哑的声音,眼里都是轻蔑与不屑,“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让白莲儿怀上他沈仲屿的孩子。”
华枝莞已经能在心中脑中捋出凌通策反的过程:“后来,我带狄羌的紫金弩回朝,主上立我为后,你知道朝中有人倒戈,所以你便迫不及待地要挑拨新豫与狄羌人的关系了?”
凌通默认地笑了笑:“我本以为,狄羌人会杀了你华枝莞,削弱沈仲屿的实力,可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你沈仲屿的亲娘竟然身在狄羌之内!”
“你害了那么多人,就只为了报你们的私仇?”华枝莞只觉得不可思议,“你可知道狄羌炸桥之时,死了多少死士?他们又是多少垂垂老矣的老人的儿子?又是多少嗷嗷待哺的婴儿的父亲?”
凌通竟然恼羞成怒地朝墙边狠狠掷了一只酒壶:“你少假慈悲!你在战场之上,又杀了多少人!”
白瓷酒壶撞到墙壁之上落地即碎,里面残余的酒水溅了华枝莞满脸,那碎瓷片也险些弹到华枝莞的脸上,幸而沈仲屿挥剑一挡。
可华枝莞只是看了看他,并没有说话。
转对凌通,华枝莞道:“我从来都是主和之人,若非是辛白芍步步紧逼,谋夺东华土地,我绝不愿与西豫开战!”
“你少说那些道貌岸然的话!”凌通疯狂地笑着,怒气冲冲地用布满老茧的粗指左右指着华枝莞和沈仲屿,他喉咙间的声音似乎越来越哑,可他咆哮的力度却越来越大。
再开口时,凌通额头上已青筋凸起:“白芍儿就是死在你们所有人的密谋之中,我这回不能杀了你们替白芍儿报仇,那是苍天无眼——华枝莞,我规劝你一句,沈仲屿这个自私自利的男人,早晚害死你!”
“辛白芍也不是什么良善女子吧,我身边的清欢,曾是纳兰村的一个无辜少女,因为辛白芍要谋求阿屿的心,才让柳云影用梦魂蛊害尽了纳兰村的人们。”华枝莞将清欢的旧事也在此刻摊牌说清。
随后,她反问凌通道:“如果你说,沈仲屿自私自利,辛白芍又是什么高洁之辈呢?”
“所以我才说,白芍儿错就错在,爱上了这个狠心无情的小人啊!”凌通虽然知道辛白芍手段亦十分毒辣,但还是被亲情仇恨而一叶障目:“是柳云影那贱人,先是用尽手段取得了白芍儿的信任,才给了这狗贼可乘之机!”
原是柳云影一早就在西豫和沈仲屿厮混在了一起。
还一齐设法杀害了辛白芍。
不管此事有多少疑点,至少凌通在此刻说出来的时候,很像是真正的事实。
因为沈仲屿一直愁眉缄默着,没有说哪怕一句话。
凌通突然坏笑着朝缄默的沈仲屿一指,对华枝莞道:“你看看他心虚的样子……”
想到这里,华枝莞心中也似被什么利器刺痛了一下。
“想必有隐情。”华枝莞哽咽着,还是忍不住想替沈仲屿辩解:“你没有打探清楚。”
即便是这样含糊其辞的替沈仲屿作掩饰,华枝莞心中也知道沈仲屿过往有太多的事隐瞒了她。
凌通看着华枝莞毫无底气的掩饰,突然也放肆的笑了起来:“哈哈,我吗?我没有打探清楚?华枝莞啊华枝莞,一个后位就把你哄的团团转,你昏死了这么多年,你真的了解你眼前这个男人吗?”
凌通问着华枝莞,华枝莞亦在心底自问。
好似她自觉醒以来,真的不是很了解沈仲屿了。
他瞒着她,欺骗她,却还在无微不至地保护她,守候她。
可他也伤害了她许多啊。
想到这里,华枝莞的心头便如蒙雾霭,压抑又阴暗极了。
凌通嘴角流着鲜红的血迹,却听他又道:“沈仲屿这个男人,为了得到帝位,不仅骗了白芍儿的心,还与柳云影厮混在一起,这一路上,他不知道究竟靠了多少女人上位。”
凌通的喉咙已经哑到就快发不出声音了,他的四肢百骸都在从轻微到剧烈地震颤着,他的身子也无力地瘫倒在地上,他卯足力气转过了身,慢慢腾挪着身子向华枝莞的跟前狼狈地爬……
“华枝莞,你当他沈仲屿,是真的爱你吗?”
他中毒了。
酒壶里的是毒酒。
他早做好事败后便自尽的准备。
可他爬向华枝莞时,即便喉咙里已经不能再发出声音,他仍旧是声嘶力竭地在用声带出的震颤向华枝莞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华枝莞不能舞刀弄枪替他打天下,你这后位,可还坐的稳当吗?”
这话一出,他竟然发出了一个瘆人的冷笑。
似乎是笃定了华枝莞的下场,似乎又是最恶毒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