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仲屿自打从华枝莞的凤仪宫离开后,又是一连三日的罢朝。
沈仲屿终于作出了他的决定。
民间暴乱愈甚,柳云影是得意的,而且,这民间的暴乱,大多也都是柳云影的人从中作梗。
第三日的一早,沈仲屿终于登朝,百官上奏,无一不是围绕幻蛊之事来针对华枝莞,即便有些东华旧部和明眼儿大臣有心相护华枝莞,如今也是不能为她多言了。
柳云影听到了沈仲屿登朝的消息,便是一直很早就开始打探朝中的风向。
柳云影一直潜伏在裕城中的那间小客栈栖身打探消息,轻歌也是受金辔的命令从竹寮之中赶来伺候柳云影起居,这一早柳云影都心事重重,早膳草草吃了两口,便等着打探消息的轻歌回来。
轻歌回来以后,柳云影迫不及待地迎上前,急切道:“怎么样?沈仲屿可有废后?”
柳云影此刻的神情,全是希冀的雀跃之色。
可轻歌却面色不太好看地垂着头,怯怯摇头,低声道:“不曾。”
柳云影面上的笑靥转瞬即逝,猛地用拳击打在案上,重重叹了口气:“可恶!”
轻歌走到柳云影身后,替她捏了捏肩。
“继续煽动百姓暴乱!”柳云影咬牙切齿道,“必要除掉华枝莞,为我儿,为容音,报仇!”
“金辔已经吩咐下去了,按主子的意思办了。”轻歌垂首,示意柳云影放心。
约莫午时的时候,金辔回到了客栈之中,眉目间都是喜悦,连步调都变得欢快了许多:“师傅,师傅!”
彼时柳云影才小憩起来,见金辔欢欣之态,一时摸不着头脑:“何事这样高兴?”
柳云影打了个哈欠,金辔却诡笑着奉拳作了个揖,将身子凑到柳云影身边,悄声道:“师傅大喜,华枝莞——必死无疑了。”
“哦?”柳云影骤然一偏螓首,复仇的喜悦令她慢慢斜倚着矮榻坐起身来,眼中一下就没了惺忪疲惫之色,反而瞳如浮光流金似的明而亮,“这话是何意?”
“主上已经下旨,对华枝莞处以——绞刑。”金辔笑意愈浓,迎着柳云影的期冀与好奇,道出他所打听到的一切,“以——平息国内动乱。”
金辔答话的声音虽轻,却每一个字都说到了柳云影的心坎儿里。
柳云影听到这个消息时,只觉得当真大快人心!
绞刑,还是当众受刑,被心爱之人亲自赐死,加上华枝莞这二十余载的战功赫赫,如今都要英明扫地,受辱死于人前,柳云影得到如此泄愤的方式,可比直截了当杀了华枝莞要快活许多。
“果然,沈仲屿在他的天下里,永远爱自己,胜过爱那个女人——若是他这一次还执意要保华枝莞的地位,他这主上,怕也是民心尽失,大厦将倾了,呵……”
柳云影悠悠自闲地用素指缠绕着一缕青丝,嫌恶地笑着华枝莞那自作多情的模样。
可转念一想,柳云影又顿了顿,朝金辔问道:“任斯年可有说什么?”
“尚书令……”金辔一时犹豫,也心觉蹊跷,但仍据实相告,“称病不朝,不见其踪影。”
柳云影知道,任斯年待华枝莞尚是有情,但此事也不想阻拦,所以,只能逃避。
但柳云影也已经很满意任斯年的行径了,便缓缓颔首,道:“看来,我的话,他听进去了。”
“任斯年……自是也恨华枝莞的。”金辔在柳云影提到任斯年时,心头有许多醋意,但还要隐忍不发,毕竟,柳云影爱任斯年,他金辔,却也卑微地爱着她。
柳云影故作没有察觉金辔的心意,一心也只扑在复仇一事上。
柳云影又道:“可是,轻歌早上说,沈仲屿没有废后?”
“确实如此。”金辔颔首,“可是,废后与否,也不重要了,左不过就是丧仪好看些罢了。”
“我总觉得不妥。”柳云影素指抵唇,但左右思量不明白,便拂袖起身,问道:“罢了,你且告诉我,几时行刑?我一定要去送华枝莞,最后一程。”
“后日行刑。”金辔道,“还是墨刹死的那个法场。”
“清欢还在外头,只怕又会起风波。”柳云影始终放心不下,眉目还是在皱着,转念吩咐道,“阿辔,你命我们的人潜伏百姓之中,沈仲屿一旦反悔,即刻让人杀了她华枝莞。”
金辔见柳云影如此坚决地要华枝莞死,心中一时倒也替她悲戚,只是,金辔一直觉得,柳云影本性良善,何以会对华枝莞恨到如斯地步?!
金辔垂首称是,但仍旧哽咽着问道:“师傅……您是想好了,铁了心地要让华枝莞死吗?”
柳云影倒不怪金辔: “阿辔,你自小和山野动物生活在一起,活的天真,哪里晓得人性之恶。”
“阿辔其实觉得,您小产一事,有些蹊跷。”金辔侧身,低声地解释道:“阿辔虽不了解华枝莞,但是总觉得,她战场之上的模样,倒也不至于如此,您当时被囚数日,若是华枝莞当真要杀您,何必要大费周章让您出宫以后才动手呢?”
“我在宫内死,是她动手,我在宫外死,是清欢动手。”柳云影倒是心中笃定的认为是华枝莞蛇蝎心肠,“她只不过是想把自己撇个干净罢了。”
金辔见柳云影执意如此,一时也不好再多言了。
圣令已下,全城布告皇榜通知要赐死皇后,街坊内再次哗然大动,但是华枝莞被定了死罪以后,似乎对她抵触的声音弱了许多,可当百姓知道华枝莞将死,似乎并不快意,反倒了多了些民众的怜悯。
这不失为一个唤醒百姓良知的好方法。
越是看到曾经有恩于自己的人,在自己的推波助澜之下将要濒死,心中的愧疚感便越是强烈。
可是,赐死的圣旨依旧是昭告天下了。
不知五湖四海到底有多少人要看这帝后生出罅隙而内乱自攻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