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这般讲话，是尚武夫人，吃醋了？”沈仲屿突然桀骜地笑了起来，笑她醋意里还带着所谓凛然大义，“还是，来找孤兴师问罪？”
“臣妾吃哪门子的飞醋，只是好奇罢了。”华枝莞却是对他的揣测抵死不认，她看着他怒发冲冠，心中倒生出了些许爽利来：“若是要封美人，主上纵使是将这新豫举国内已婚的人妇、未婚的少女统统纳到身侧，也不干臣妾的事儿，可是如此？”
“已婚的人妇？你说的，可是你自己么？”沈仲屿此刻倒也不气，倒是没想到华枝莞竟然明里暗里骂他巧取豪夺，便更要气她道：“看来，尚武夫人是觉得孤身侧的美人还不够多嘛……哦，孤倒是想起来，左不过容音和你有过旧事，不如让她伴在你身侧，共同居住凤仪宫，如何？”
“可别，臣妾性子矫情，易嗔易怒，可别委屈您心尖儿上的何美人……哦，摇金美人。”华枝莞心中暗骂他无耻之极，又道：“但是臣妾看出来您嫌妃嫔忒少，臣妾倒是建议，为主上大选妃妾，如何？”
“那自是好的，便由你操办吧，你与云儿共同选些可人儿的女子，入宫侍奉吧。”沈仲屿这次是决心要和她斗争到底，“若是得了些家世显赫、德行出众的，孤自可当即立为王后，届时，可还要委屈孤的尚武夫人搬出凤仪宫了。”
“臣妾遵旨。”华枝莞欠身嘲弄道，“不过，臣妾想问一句，可是要在已婚的人妇和未婚的少女之间择选吗？若是如此，只怕倒惹得天怒人怨呢。”
“看来，尚武夫人不觉得自己早非清白之身侍君是羞耻的，竟还当真要以已婚人妇给孤选妃？”沈仲屿断然没想到华枝莞为杀敌一万，竟然宁愿自损八千，便顺着她的话辱道：“当真是寡廉鲜耻啊。”
他强逼她侍君，他竟然还要拿这种事来当庭羞辱她？！
如今两人的针锋相对倒似这炭盆之中的火花——
啪嗒啪嗒地响，越燃越爆，越爆越燃。
两人暗地里的拳都各自握的更紧，谁也不愿落于下风。
“臣妾当然知道廉耻，臣妾起初也不愿意如此这般，但臣妾家没了，国没了，不能让无辜的斯年哥哥也被臣妾牵连，而且，这一切，可不全然是主上逼迫的？”
说着说着，华枝莞眼中竟然要迸出泪花来，但她硬挺着泛红的眼眶，并不曾示弱，而是破涕为笑道：
“从前臣妾以为，是主上不嫌弃臣妾罢了，现在听来，似乎主上嫌弃臣妾是嫌弃得很呐……那主上还册封臣妾尚武夫人之位吗？”
他看着她隐有哭腔，一时也敛了愤怒的气焰，突然不忍再说更多。
只是随后，惊见她拿着案上才书写好的圣旨，又走到正烧着的炭盆上，将那一纸明黄悬在呲啦作响的火花上——
“圣旨还没捂热乎，要不要臣妾给她烧了？”华枝莞突然兴奋地偏头笑了，眼中尽是对这明黄的不屑。
“公主……”清欢上前欲行阻止。
“来人！”沈仲屿瞠目道。
“臣妾，领罪。”却见华枝莞温然跪下，纤手却一转，将那纸明黄抛到烧的炽热的炭盆之中。
千钧一发之时，沈仲屿猛地上前将那纸明黄落势截下。
若是而今烧了这一纸明黄，朝堂不知又要添多少风云翻涌，而他——绝不会让所有想要她死之人遂愿！
沈仲屿看华枝莞心碎又愤恨的神情，仍旧勉力地掩抑自己内心的怒火。
“谁说孤要降罪给你了？”沈仲屿闭了闭眼，“来人，拟旨，苗疆之女纳兰清欢，慧敏有佳，医术卓群，护灵犀公主有功，念其苗疆族人曾于先女帝有恩，特此破格封纳兰清欢为郡主，随尚武夫人共居凤仪宫，布告天下，咸使闻之。”
清欢替华枝莞紧张至极，突闻圣旨降下，也替她松了口气：“清欢谢主隆恩！”
沈仲屿转过身，面上尽是一片阴翳之色，虽是同清欢说话，却是刻意要华枝莞听得清楚：“你家夫人脑子被火烧坏了，孤得留你这个聪明人在身旁，好好让她清醒清醒，什么话该说，心中都要有些数。”
华枝莞冷然一笑，轻唤道：“大监。”
大监欠身凑近：“夫人何事？”
华枝莞款款起身，特意走到了沈仲屿身边，朝他递了一记不屑的眼光，随后突然掩唇笑道：“主上的脾肾可能是冒险救本宫时让火燎热了，焦躁得很，劳烦大监回去，替主上降降火。”
清欢偷笑，大监怯然不已，沈仲屿却教这话气的目眦欲裂：“你！”
“主上，夜这样深了，您还迟迟不走，可是又想在臣妾的殿中临幸何美人么？”华枝莞仍旧带着报复似的口吻去回击他：“臣妾去替您请来？”
“半月后大选后宫。”沈仲屿气的骨节发白，但面上还佯装淡然：“孤就劳烦尚武夫人了。”
“臣妾遵旨。”华枝莞面无表情地福了福。
……
转眼之期，又过了半月，华枝莞果然是为沈仲屿筹备了宫妃大选之事。
任斯年此刻还是宫闱的内监总管，自然这宫妃选秀一事的担子，也落在了他的肩上。他此刻，虽然是已经遭受了宫刑，但他待华枝莞，依旧关切如初。
只是，华枝莞为了怕沈仲屿屡屡加害于他，只得和任斯年避嫌。
两人即便是见了，也只是颔首示意。
直到大选当日，秀女列位齐站，鱼贯而入，而引路人，则是任斯年——
秀女大选是在风华殿中，由华枝莞主选，柳云影辅之，而任斯年，则算是负责了一切前期的筹备工作，所有秀女的家世背景都由他登名造册。
华枝莞在大选之日到的很早，但她却不想艳压群芳，而是只穿着了一袭素净的衣裳，外面搭了件鹅黄色的长褙子，却显不出她的华贵了。
“莞儿……可还安好？”只有这四下无人之际，任斯年才敢问她一句话。
“我一切都好。”华枝莞看任斯年穿着内监的宫服时，眼中到底还是不忍和自责地落了泪：“倒是斯年哥哥委屈了……”
任斯年到来的也早，他将秀女名册逐个安放在主位旁的案上。
任斯年前些日子知道华枝莞屡受冤屈，这新豫上下诸多臣子也都对她心有怨怼，无一不是要逼迫沈仲屿杀了她，可沈仲屿却偏偏力排众议将她保下。
任斯年当然也相信，沈仲屿对华枝莞，当然依旧是爱的。
到底，华枝莞和她真正心爱之人，总算是团圆了。
可他如今看到华枝莞这样时，心中也不是滋味，但眼见有宫人要来了，他只朝华枝莞手中塞了一张纸条，便退到一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