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沈仲屿拆信的过程中,杨儒则附声道:“监察御史在信上写——皇后娘娘与清欢郡主结党营私,意图谋反,言之凿凿,铁证如山。”
杨儒话落,沈仲屿也眼光逐一掠过密信上的文字,读完信上内容以后,也是神情突然凝重了起来,眸光也黯然下来,显然,这密信上的内容,和杨儒所说的内容别无二致。
结党营私,意图谋反,这是多么严重的字眼。
这样的罪名若是冠在华枝莞和纳兰清欢的身上,若是此刻被有心人所利用,那些局面只会一发不可收拾,到时,不仅仅是民间的舆论加持,更是朝野上下的喧嚣。
华枝莞又岂能安然无恙地全身而退。
沈仲屿不敢置信地放下那封密信,重重叹了一声,喉咙间哽咽的有些火辣辣的痛,许是被烈酒灼的,沈仲屿咽了咽口水,适才缓缓道:“以孤对皇后的了解,皇后不可能这样。”
“恕老臣不敬,老臣想问主上一句,主上您,是以什么样的立场,去了解皇后娘娘的?”“曾经的青梅竹马?还是,东华的尚武公主?”
杨儒是西豫的老臣,是辛白芍那一朝的辅政大臣,也是这新豫江山不可或缺的老臣,对沈仲屿而言,杨儒与他虽不亲近,但仍旧算是沈仲屿的半个师傅。
也就只有杨儒敢在此毫不客气地直谏了。
见沈仲屿一时缄默,杨儒又道:“东华国灭,东华王族被屠戮了一半,许多王族都被贬为庶人,皇后曾经的驸马遭遇宫刑,被主上强行拆散后,主上强娶皇后为妻,虽然的确皇后娘娘在新豫战功赫赫,又被封为了皇后,可主上以为,便灭得了她心中那团国仇家恨的火吗?”
“杨师傅!”沈仲屿不悦地高声一喝,又慢慢用手扶住额头,压住心底的波涛,犹自温声道:“孤真诚地这样唤你,是想告诉你,如今,阿莞已经身为皇后了,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什么理由要复国呢?”
杨儒定了定神,对上沈仲屿那双认真的眼,字字犀利道:“可若是东华在皇后的手底下复国,主上以为,皇后娘娘可还心甘情愿地屈居为一个公主,或是一个皇后?”
沈仲屿闻言至此,他的薄唇微微翕动了两下,扬起的额头保持着凝滞了半晌,却还是一个字也不曾说。
杨儒见沈仲屿似乎已有一分动容,便苦口婆心地又劝道:“皇后娘娘文武双全,在后宫能母仪天下,在朝堂,又何尝不能只手遮天,如此治世之才,主上觉得,她不会有心思,问鼎那九五尊位吗?”
沈仲屿缓缓阖上双眸。
他不敢深想。
他竟然从心底觉得华枝莞如今功高震主的架势,是有复国的趋势的。
可是,她这浑身的武艺,所谓的所有功高,不都是他曾经教给她的吗?
他怎么能因此怀疑她?
她与他并肩作战,所以相爱了。
如今相爱的理由怎么倒成了难以相互信任呢?
沈仲屿内心自责自己此刻竟然真的对华枝莞产生了一丝怀疑,可杨儒还是要继续说道:“纳兰氏的香缎坊、悬壶馆、隆安茶楼之中,都是东华人在任职,但却是纳兰氏的打扮,以此掩人耳目,是不是实在多此一举?”
沈仲屿仰头,又一口清冽的辣酒灌进喉中。
杨儒又道:“而纳兰氏的女子,在皇后娘娘去涿州以后,陆续都被清欢郡主安置入宫作了女官,归皇后娘娘统辖,焉知这不是皇后娘娘以纳兰氏女子为质,要挟纳兰氏族人在产业中留出东华人的位置?”
沈仲屿捏紧了那两封密信,信纸上遍布褶皱时,杨儒又缓缓用言语撩动了沈仲屿的心弦:“大量东华旧部在新豫都城出现,意味着什么,主上应当比老臣要清楚。”
“杨师傅,你真的觉得,皇后是那样的人吗?”沈仲屿面色涨红,含笑朝杨儒问道。
此时此刻,沈仲屿脑海中想的不是华枝莞指挥千军万马的场景,而是在她深情凝视他之时,那写满要执着地与他同生共死的、宛若星辰的双眼。
她的瞳孔散着渴望爱情的少女的光,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璀璨、最闪亮的星辰。
杨儒苦恼地摇了摇头:“主上,情感和江山,是不一样的,为何先女帝亡后,老臣甘愿拥趸主上为王,是因为,老臣在主上眼中看得到雄才大略,看得到江山为先。”
是啊,沈仲屿也觉得自己是变了,曾经在西豫作马奴的他,野心勃勃,一心就要利用辛白芍上位,夺得西豫的兵权,那时他一心只想着,华枝莞已经变心了,这世上能慰藉他心中所有认为不公的东西,只有权力。
可是他偏偏是在华枝莞苏醒以后,知道了当年的所有事情都并非如此。
他偏偏知道了华枝莞当年所有都是苦衷和被逼无奈。
她孤苦和忍辱负重地爱了他这么多年。
他又怎么能怀疑她呢?
想到这里,沈仲屿突然幸福地一笑:“你们觉得,她的眼里只有兵马和江山,可是孤却能看见,她眼里似乎孤是要更靠前一些的。”
杨儒拱手,虚弱地叹道:“而且,皇后娘娘选了诸多的东华旧部,比如暗卫出身、剑侍出身的东华人,都被编入了皇后娘娘所掌握的兵权的阵营之中,且皇后娘娘似乎还要将这些人一起调入裕城之中。”
沈仲屿心一横,直截了当道:“可这新豫就该是东华和西豫合并为一家啊,皇后此举并没什么不妥——杨师傅,这天下,终究是要成为一家的,新豫已立,早不该再分什么东华和西豫了。”
“主上心里既然已有盘算,何必还要为皇后娘娘作掩饰呢?”杨儒看出沈仲屿之前本来已经心中生疑,可却依旧如此维护,心中也怕他因美色而误事:“难道,皇后娘娘深爱主上,就和她图谋江山是矛盾的吗?”
沈仲屿将密信攥在拳里,狠狠地朝案上一掷,面容不悦又严肃:“所以,归根结底,杨大人是要说,皇后拥兵自重?”
“吱呀——”正值此刻,御书房的大门骤然被人推开。
是华枝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