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那道贯穿星海的裂痕,是一条绝对安静的通道。
洛冰璃木然地跟在项川身后,每一步都踩在崩碎的法则之上。她的心,她的道,她的骄傲,也和那些星辰碎片一样,化作了无意义的尘埃。
陆远和另外两名弟子更是面无人色,身体的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生命层次被彻底颠覆后的本能痉挛。
通道的尽头,是一片柔和的微光。
穿过光幕,眼前的景象让洛冰璃停住了脚步。
这是一座楼。
一座无法用言语描述其宏伟的书阁。它并非由金石木土筑成,而是由一种纯粹的、凝固的星光物质——星辰石,整体雕琢而成。高不见顶,广不见边。
无数的卷轴、玉简、金册,如同拥有生命的星辰,在书阁内缓缓流转,循着某种玄奥的轨迹,散发出淡淡的华光。
这里没有一丝声音,只有知识的厚重与时间的沉淀。
“天机藏书楼……”洛冰璃的喉咙有些发干。
这是传说中的地方,是每一个修士都梦寐以求的圣地。传闻,它收藏了自世界开辟以来的所有功法、秘闻与真理。
她毕生所学的阵道,在这里,或许连一卷书的序言都算不上。
先前被项川那一划彻底碾碎的道心,竟在此刻奇迹般地开始重新凝聚。这里是“理”的终极体现,是她所追寻大道的根源。
“太好了……”陆远瘫坐在地,大口喘息,“我们得救了!到了这里,一定有出去的办法!”
洛冰璃也重重点头,她看向项川,语气中第一次带上了恳求与敬畏。
“项……前辈,此地乃上古圣贤所留,每一卷典籍都蕴含无上大道,不可轻举妄动。我们需心怀虔诚,或许能求得一线生机。”
她试图用自己理解的“规矩”,来框定眼前这个无法无天的男人。
然而,项川根本没有看她。
他甚至没有去欣赏这座建筑的宏伟,没有去感受那扑面而来的大道气息。
他的神念,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那不是涓涓细流的探寻,不是小心翼翼的查阅。
那是一场风暴。一场蛮横的、不讲任何道理的灵能风暴,席卷了整座藏书楼。
“嗡——!”
所有悬浮的典籍,在这一刻剧烈震颤起来。温和的光华变得刺目,宁静的运转轨迹被彻底打乱。无数古老的禁制被粗暴地触发,又被更强大的力量瞬间碾碎。
“你做什么!”洛冰璃失声尖叫,脸上血色尽褪,“住手!你会毁了这里的!”
这比撕裂阵法更加罪无可恕。
这是对知识的亵渎,对文明的践踏!
项川对她的警告充耳不闻。
他的“风暴”在书海中横冲直撞,筛选着,过滤着,目标明确得令人发指。
几个呼吸之后,风暴平息。
书海的深处,两卷古老的兽皮卷轴脱离了原本的轨迹,化作两道流光,笔直地射向项川。
一卷气息苍茫,仿佛记录着世界的终结。
另一卷则霸道无匹,隐隐有龙象之形环绕。
“归墟秘录”、“圣体源考”。
洛冰璃认出了那两卷书上泄露出的气息,那是只存在于最古老神话中的名字。
她想阻止,却发现自己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那股无形的力量再次降临,将她和陆远等人死死地压在原地。
眼看那两卷禁忌的典籍就要落入项川手中。
“放肆!”
一声苍老的喝斥,凭空炸响。
那声音不来自任何方向,而是整座藏书楼本身在说话。
两卷飞驰的卷轴,在距离项川三尺之外的地方,骤然停滞。
一位身穿灰色麻衣,胡须垂到胸口的老者,身影由虚转实,出现在卷轴之前。他没有用法力,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规则。
他伸出干枯的手,轻轻按住那两卷躁动不安的典籍。
“天机圣地,岂容尔等蛮徒亵渎!”老者的身体很淡,却有一种撑起整片天空的威严。
洛冰璃感觉身上的束缚一松,立刻躬身行礼,声音惶急:“晚辈洛冰璃,拜见守护长老!我等无意冒犯,只是这位……”
她不知该如何介绍项川。
说他是同伴?他做的事与魔头无异。
说他是敌人?他们又仰仗着他的力量才活到现在。
老者没有理会洛冰璃的辩解,他只是注视着项川,浑浊的瞳孔里倒映着整座书阁的运转。
“万古以来,入此楼者,皆需心怀敬畏,沐浴斋戒,静诵道经三千卷,方可于外楼求一卷之缘。你,不敬天地,不畏圣贤,神念如匪,强取豪夺。该当何罪?”
他的每一个字,都引动了藏书楼的共鸣。空气中,一个个金色的古字浮现,化作秩序的锁链,散发出镇压一切的气息。
陆远等人早已被这股威压逼得匍匐在地,神魂颤栗。
项川终于抬起头,正视这位守护长老。
“我要这两本书。”
他陈述着一个事实,而非请求。
老者怒极反笑:“要?哈哈哈……无知小儿,你可知这两卷书记载着什么?那是天地之禁忌,是足以颠覆乾坤的‘源’。莫说给你,便是看上一眼,都需要耗尽一整个上古宗门的万年底蕴来偿还因果。你,凭什么?”
“凭我。”项川回答。
“狂妄!”老者厉声呵斥,“老夫镇守此地一十三万年,见过无数天骄人杰,如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之徒,倒是第一个!今日,便让老夫将你炼化成书奴,永世在此擦拭书卷,以赎你罪!”
话音未落,整座藏书楼活了过来。
无数悬浮的典籍不再温和,它们如同亿万只被激怒的蜂群,书页翻动间,射出的是锋利如刀的法则碎片。地面上,星辰石构筑的纹路亮起,化作一座比“周天星斗迷踪阵”复杂亿万倍的绝杀大阵。
“理”,在这里化作了最恐怖的武器。
洛冰璃的心沉入谷底。
她能感觉到,老者调动的,是这座藏书楼积累了无数万年的知识与力量。这是一种纯粹的、无法抗衡的“理”之镇压。在这里,任何不合“理”的存在,都会被抹去。
她看向项川,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一毫的动容。
没有。
还是那种厌烦。
“又是这样。”项川开口,像是自言自语,“把自己的规矩,当成天地的道理。”
他往前踏出一步。
“聒噪。”
只是一步。
那亿万道法则碎片,在距离他身前一丈处,无声消融。
那启动的绝杀大阵,刚刚亮起的纹路,寸寸断裂,迅速黯淡下去。
守护长老身体剧震,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骇然。
他所倚仗的,引以为傲的,藏书楼的“理”,在这个男人面前,退却了。
“你……你到底是谁?你修的……是什么道?”老者的声音发颤。
“道?”项川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词。
他伸出手,探向那两卷被老者护住的典籍。
“我,就是道。”
他没有理会老者,也没有理会那所谓的规则。
他的手,直接穿过了老者虚幻的身体,握住了那两卷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