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卷古籍入手,冰冷而沉重,仿佛握住的不是书,而是两个死寂的宇宙。
守护长老虚幻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看着自己被轻易穿透的胸膛,又看着那双握着禁忌典籍的手,残存的理智终于在骇然中崩塌。
“不……”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你不能拿走‘源’!那是灾祸!”
他不再试图用“理”去说服,去镇压。这个男人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理”的践踏。
“老夫与藏书楼一体,与此地万古道蕴同生!你夺书,便是与这十三万年的历史为敌,与万千先贤的意志为敌!”
他的咆哮引动了更深层次的力量。
地面上,那些黯淡下去的星辰石纹路,再一次被点燃。这一次,不再是秩序的金色,而是深邃、冰冷的银辉。整座书阁的穹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真实的、浓缩了亿万光年的星空。
一颗颗大星在虚空中显现,燃烧着,旋转着。它们的位置,与地面上的星图分毫不差。
“周天星斗,听我号令!”长老的声音变得宏大而缥缈,仿佛有无数个他自己,在不同的时空维度中同时开口。
“以吾神魂为祭,引星辰为锁,镇杀邪魔!”
星空垂落。
一道道由纯粹星光凝聚而成的锁链,粗如山脉,带着足以压垮一个世界的重量,从天而降。它们的目标不是项川的肉身,而是他存在的“概念”本身。这是要将他从这时空,从因果,从一切存在的记录中,彻底抹除。
陆远等人连哀嚎都发不出,神魂在这股力量面前,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几乎要被逸散的余波直接碾碎。
洛冰璃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她认得这股气息,宗门最古老的典籍中曾有过一鳞半爪的记载。这是上古天庭用来镇压混沌神魔的终极杀阵,早已失传。没想到,它竟被完整地复刻在这座藏书楼中。
这才是守护长老最后的底牌。以自身十三万年的道行与神魂为燃料,驱动这座绝杀大阵。
这是必死的一击。无论是施术者,还是受术者。
项川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他拿着那两卷书,甚至没有抬头去看那片镇压而下的星空。他只是有些不耐烦地,用空着的左手,对着上方随意地挥了挥。
就像驱赶一只嗡嗡作响的苍蝇。
然后,那片壮丽到令人绝望的星空,凝固了。
那亿万条垂落的星光锁链,在空中停滞了一瞬。下一刻,它们无声地碎裂,化作漫天飞散的光点,如同盛夏夜里的萤火,美丽,却脆弱。
穹顶恢复了原状,仿佛那片足以毁灭一切的星空,从未出现过。
“噗——”
守护长老的身体猛地透明了下去,几乎要彻底消散。大阵被破,他献祭的神魂受到了无法想象的反噬。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的信念,他的骄傲,他最后的觉悟与牺牲,在这个男人随手一挥的动作面前,变成了一个笑话。
“你……究竟是……什么?”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出了那个已经折磨他许久的问题。
回答他的,是项川的下一个动作。
一步。
项川的身影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在长老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足一尺。
长老虚幻的瞳孔骤然收缩,残存的本能让他想要施展最后的秘术,与项川同归于尽。他的身体开始燃烧,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气息疯狂涌动。
“想要自爆神魂,抹去我想要的东西?”项川的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一点情绪。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低劣手段挑衅后的无聊。
他的手掌抬起,五指张开,虚虚地按在了长老的头顶。
没有接触。
但长老那即将爆发的毁灭性能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瞬间平息。他被定格在那里,动弹不得,连消散都做不到。
“太吵了。”项川评价道。
然后,他吐出了两个冰冷的字。
“搜魂。”
没有法诀,没有灵力波动,甚至没有任何能量的交换。
那只是一个宣告。
一个事实的陈述。
下一瞬,守护长老的身体开始了剧烈的痉挛。他的神魂,那凝聚了十三万年岁月、见证了无数沧海桑田的古老记忆,被一股无法抗拒、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从根源处剥离。
一道道金色的光流,从长老的七窍中涌出,化作奔腾的潮水,涌入项川虚按的手掌之中。
那是属于长老的一生。
不,是十三万年的漫长岁月。
洛冰璃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让她浑身冰冷。
她看见了。
她仿佛看见了无数的画面在那些光流中闪烁。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沐浴斋戒,一步一叩首地登上藏书楼;一个勤勉的中年修士,日夜诵读道经,与古籍为伴;一个强大的宗门长老,立下重誓,镇守此地,直到地老天荒……
她看到了万千典籍的来历,看到了无数天骄人杰在此求索,看到了岁月的流逝,看到了一个生命从鲜活到枯寂的全过程。
这是一种极致的残忍。
比单纯的杀戮要残忍亿万倍。
它不是在毁灭一个生命,而是在掠夺一个生命存在的全部意义。将他的喜怒哀乐,他的坚守与执着,他的一切,都变成可以随意翻阅的情报。
“不……住手……魔鬼……”长老发出了断断续续的哀求,他的意识在被强行翻阅的痛苦中,已经彻底混乱。他时而哭,时而笑,时而发出愤怒的咆哮,时而又像是回到了少年时,喃喃自语地背诵着道经。
项川对这一切无动于衷。
他只是在“阅读”。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筛选无用的信息。
“上古天庭……‘源’的碎片……原来如此,钥匙藏在这里么……”
片刻之后,他似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收回了手。
那奔涌的记忆洪流戛然而止。
守护长老的身体,在失去了所有记忆与意志之后,变成了一个空洞的、透明的驱壳。他不再颤抖,不再哀嚎,只是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像一缕即将被风吹散的青烟。
他存在过的痕迹,已被抹去。
项川翻开手中一卷名为《太上忘情》的古籍,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