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堵?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砸入死寂的殿堂。
洛冰璃的身体僵住,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项川,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的质问带着一丝无法遏制的怒意。“这道裂缝连接着归墟,是污染的根源!东域亿万生灵,难道在你眼里,也只是可以舍弃的代价?”
项川没有回头,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心,仿佛上面还残留着《窃天命典》的触感。
“代价?”他重复着这个词,语调里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残忍,“他们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你!”洛冰璃气结。她从未见过如此漠视生命之人。这与她所修之道,与她所秉持的一切,都背道而驰。
唐雪站在一旁,捧着那些温热的命格光球,手足无措。她看着项川的背影,又看看怒不可遏的洛冰璃,一时间不知道该站在哪一边。理智告诉她,洛冰璃是对的。可情感上,那个将她从绝望中拯救出来、并赋予她复仇机会的男人,此刻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让她无法抗拒的魔力。
项川终于动了。
他没有走向殿外,反而一步步走回了祭坛的中心,那片被血水浸透、又被虚无洗涤过的地面。
他站在那,恰好是之前项天雄化为虚无的地方。
“你以为,堵上就没事了?”项川低头,脚尖轻轻碾着地面,像是在感受着什么。“天真。”
洛冰璃往前踏出一步,周身寒气凝聚。“无论多难,总要一试!放任它,就是末日!”
“末日?”项川嗤笑,“不,是新生。”
话音未落。
他抬起脚,重重跺下。
轰——!
整个地宫猛地一震,坚逾金铁的祭坛地面,以他的落脚点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来。那不是普通的龟裂,裂缝的边缘,泛着一种被腐蚀的、不祥的灰白色。
“你做什么!”洛冰璃厉声喝道。
项川不答。他只是抬起脚,再次跺下。
咔嚓!
这一次,不再是震动。是碎裂。
整个祭坛中央的地面,轰然塌陷!
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窟,暴露在三人面前。
那不是物理意义上的深坑。洞窟的下方,没有岩石,没有地底,只有一片缓慢旋转的、灰蒙蒙的“雾气”。那雾气仿佛有生命,每一次呼吸,都让周围的光线和空间产生细微的扭曲。一丝丝比发丝更纤细的黑色闪电,在雾气中游走,散发着足以让神魂冻结的污染气息。
这,才是真正的“漏洞”。
之前那个所谓的祭坛,所谓的血池,不过是盖在这口“井”上的一个盖子。项家的万年基业,就是建立在这口通往毁灭的井上。
“现在,你告诉我,怎么堵?”项川俯瞰着那片虚无的灰色,语气平静得可怕。
洛冰璃看着那片灰雾,心头涌起一股巨大的寒意。她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灵力,在靠近那洞口的瞬间,就变得滞涩、不稳,仿佛要被那片灰色同化、分解。
这根本不是阵法能够封印的东西。
“项家的先祖,不是打开了一条裂缝。”项川的声音幽幽传来,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是……在这头沉睡的巨兽身上,戳了一个窟窿,然后把一根吸管插了进去。”
他伸手指了指下方。
“他们以为自己在偷取力量。可他们不明白,每一次偷取,都是在提醒这头巨兽,这里有一个‘伤口’。”
“万年过去,这头巨兽,快要醒了。”
洛冰璃的脸色变得苍白。她终于理解了项川那句“为什么要堵”的真正含义。
“你的意思是……封印它,反而会激怒它?”
“激怒?”项川笑了,那笑容里是纯粹的疯狂,“不。你堵住火山的喷口,你觉得是在让它熄灭,还是在为一场更彻底的爆发,积蓄力量?”
“项家这群蠢货,用一个脆弱的阵法当做瓶塞,塞住了一个即将喷发的火山。如今,瓶塞快要碎了,你想的,却是再找一个更结实的塞子塞回去?”
洛冰璃沉默了。她无法反驳。因为项川说的,可能是事实。一个让人绝望的事实。
“那你待如何?”她问,声音干涩,“就这么看着它爆发,吞噬整个东域?”
“吞噬?”项川摇了摇头,他终于转过身,正视着洛冰璃,“不。为什么要等它来吞噬我?”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
“我要做的,是吞噬它。”
洛冰璃彻底怔住了。
吞噬归墟?
这是何等狂妄,何等……荒谬的想法!
“你疯了!”她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归墟是什么?那是连天道都无法磨灭的万物终末!你凭什么?就凭你一个人?看看项家的下场,那就是玩弄归墟力量的结局!”
“他们也配与我相提并论?”项川的回答充满了不屑。
*疯子?或许吧。*
他的心底,一个声音在自语。
*可在这个早已腐朽的囚笼里,清醒的人,才是第一个死的。他们以为的债主是天道,是归墟。错了,真正的债主,是这个世界本身。想要打破牢笼,就要拥有比牢笼更强大的力量。*
“他们是乞讨,是交易,是饮鸩止渴。”项川举起手中的《窃天命典》残卷,“而我,要做它的主人。”
他的宣告,回荡在空旷的地宫中,撞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神。
洛冰璃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不可理喻的怪物。她想斥责,想点醒他,可话到嘴边,却化为无力的叹息。她发现,自己和他,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思考问题。她想的是如何维护秩序,如何拯救苍生。而他,想的是如何打破一切,如何将那毁灭万物的力量,握于掌心。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唐雪,忽然开口了。
她的声音还有些颤抖,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需要我……做什么?”
洛冰璃猛地看向她,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她以为,唐雪作为项家暴行的直接受害者,会是最痛恨这种疯狂的人。
可唐雪没有看她。
她只是望着项川,捧着那些属于她族人的命格本源,眼中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恨吗?当然恨。
但她更清楚,靠所谓的正道,靠洛冰璃这样的仙子,她的仇,永远报不了。项家覆灭了,可缔造这一切悲剧的根源还在。
这个世界病了。
或许,只有用更疯狂的猛药,才能治好它。
或者,就让它和疯狂一起毁灭。
项川对唐雪的回答并不意外。他只是略一点头,然后重新将注意力投向脚下的深渊。
他举起那本《窃天命典》残卷。
“第一步,”他说。
“先喂饱它。”
在洛冰璃惊骇的注视下,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从那本不知由何种材质制成的古老书卷上,撕下了一页。
然后,松手。
那张记载着禁忌知识的书页,轻飘飘地、旋转着,坠入了那片灰蒙蒙的虚无之中。
没有声音,没有光效。
书页落入的瞬间,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被那片灰色彻底吞没,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