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扫了一眼混乱的项家族地,那些被归墟之气侵蚀,正在发生畸变,发出痛苦嘶吼的族人。
曾经的亲人,如今成了扭曲的怪物。
“太吵。”
他吐出两个字。
“太脏。”
又是两个字。
洛冰璃完全无法理解他的逻辑。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在意这些?
“你疯了!我们现在应该去阻止那些东西!去救玉音!”她上前一步,想抓住他的衣领。
项川反手一挥,一股无形的气墙将她推开。力道不大,却让她无法再前进分毫。
“我去了,她才有救。”他一字一顿,“你留下,只会死在这里,成为它们新的食粮。”
“那我呢?我该做什么?站在这里,等你再一次把所有事情扛在自己身上,然后像个英雄一样去死吗?”洛冰璃的质问尖锐如刀,“项川,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该被你护在身后,然后心安理得地看着你走向毁灭!”
“闭嘴!”项川的忍耐到了极限,“我没有时间跟你废话!”
他的话音未落,周围那些畸变的项家人动了。
它们失去了理智,被生者的气息所吸引。它们的目标不再是远方的光柱,而是近在咫尺的洛冰璃和唐雪。
数十道扭曲的身影,拖着残破的肢体,发出不似人声的嗬嗬声,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
“冰璃姐姐!”唐雪吓得躲到洛冰璃身后,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景象。
洛冰璃握紧了剑。
她准备战斗。
然而,项川却比她更快。
“我说过,太脏了。”
他没有去看那些围上来的怪物,仿佛它们只是地上的尘埃。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自己的双手。
不是对着那些怪物,而是对着天空。
一种难以言喻的威压,骤然降临。
洛冰璃感觉到了。那不是真气,不是灵力,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近乎于“道”的威严。
天空,变成了金色。
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金色掌印,在天项城的上空凝聚。它遮蔽了夜幕,甚至连那道圣洁的光柱,在它的映衬下都显得有些渺小。
煌煌天威,至阳至刚。
“项川,你……”洛冰璃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她想问他要做什么。
可她已经有了答案。
她想让他停下。
可她知道,已经停不下来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做了什么吗?”项川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抹难以形容的疲惫与自嘲,“我打开了地狱的门,现在……我来亲手把它清理干净。”
“不!他们是你的族人!”洛冰璃喊了出来。
“他们已经不是了。”项川的回应,平静得可怕,“从他们被污染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只是归墟的傀儡,是这片土地上最肮脏的污点。”
他双手,缓缓下压。
那覆盖全城的金色巨掌,也随之缓缓降下。
没有风。
没有声音。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凝固。
洛冰璃看着那些畸变的项家人,它们在金光的笼罩下,停住了动作。它们抬起头,那一张张扭曲痛苦的脸上,竟流露出一丝解脱。
金光触及它们的身体。
没有爆炸,没有惨叫,没有灰飞烟灭。
是消融。
如同冰雪遇上了烈阳。
那些扭曲的血肉,污秽的黑气,痛苦的灵魂,都在这至阳至刚的光芒中,被一点点净化,一点点抹去。
它们变回了人的模样,又从人的模样,化作了点点金色的光尘,飘散在空中。
整个项家族地,数以百计被污染的族人,就在这一掌之下,被彻底“清洗”了。
连同那些被毁坏的建筑,被污染的土地,一切的“脏”,都在这一刻,归于虚无。
只留下了一片干净得有些过分的,平整的空地。
洛冰璃和唐雪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到了这片毁灭区域的边缘,毫发无伤。
可洛冰璃的心,却比被万剑穿过还要痛。
她看着站在空地中央的那个背影。
他以最残忍的方式,行使了最彻底的慈悲。
亲手,埋葬了自己的家族。
“现在,”项川转过身,那张脸上再无波澜,只剩下一片空洞,“可以退了么?”
洛冰璃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还能说什么?
指责他冷血?他刚刚亲手净化了自己所有的族人。
指责他无情?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去救另一个人。
“项川……”
“记住,拖住它们。”
他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这句话,不是商量,不是请求,而是一道命令。
话音落下,他的身形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再没有任何迟疑,冲天而起,射向那道即将被黑暗吞没的圣洁光柱。
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
只留下一个被夷为平地的项家,和两个呆立在原地的女人。
“冰璃姐姐……”唐雪的声音带着颤音,“我们……真的要退吗?”
洛冰璃沉默着。
她看着项川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远处那已经冲出地宫,即将淹没城池的归墟洪流。
退?
他用他的一切,为她清出了一条后路。
他用最决绝的方式,告诉她,前面的路,他一个人走。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每一次,都是他一个人?
洛冰璃收起了剑。
她拉住唐雪的手,那只手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我们走。”
她的脚步,迈开了。
方向,却不是城外。
而是迎着那毁灭的洪流,沿着城市的边缘,朝着光柱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不能并肩作战。
那就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
你负责拯救世界。
我负责……为你挡住地狱。
奔跑。
风在耳边撕扯,却带不走那股从骨髓里渗出的寒意。洛冰璃拉着唐雪,沿着被夷为平地的项家边缘,朝着那道光柱的方向狂奔。脚下的地面,干净得令人心悸,那是一种毁灭之后才有的纯粹。
“冰璃姐姐……”唐雪的声音在剧烈的喘息中断断续续,“我……我跑不动了……”
洛冰璃没有停。她的脚步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放缓。
“那就用走的。”她的回答,没有温度,“用爬的也行。但不准停。”
这不是鼓励,而是命令。和项川离开前下达的那道命令,如出一辙。
唐雪的啜泣声被风吹散。她不敢再说话,只能拼命压榨着自己最后一丝力气,跟上那个决绝的背影。
前方,城市的轮廓在昏暗中扭曲。曾经的街道与楼阁,此刻都成了怪物的巢穴。那股被称为“归墟”的洪流,已经漫过了地宫的界限,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天项城的残骸。那不是水流,而是由无尽的黑气、扭曲的肢体和绝望的嘶吼混合而成的,活着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