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川的脚,踏入了那片幽暗。
世界的声音消失了。地宫的轰鸣,巨石的砸落,洛冰璃和唐雪压抑的喘息,全都被隔绝在外。
一步之遥,两个世界。
这里,只有那沉重的心跳。
“咚……”
“咚……”
那股庞大、古老、冰冷的意志,如无形的巨山,当头压下。这不是物理层面的压力,而是纯粹的意志碾压。它要将项川的存在,从概念上抹去。
项川的身形在通道口微微一顿。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释放任何力量。他只是站在那里,任由那股意志冲刷着自己。他就如同一块礁石,立于狂涛之中。任凭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
“一个吗?”
他在心中自语。
“还好,在预料之内。”
他本就是来解决这个最大的“债主”的。只要解决了它,归墟的源头便会被掐断,天项城万年的“借贷”,才能真正宣告终结。
他准备再次抬脚,向着那心跳的源头走去。
就在这时。
“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
心跳声,乱了。
不再是那个沉重缓慢的节拍。新的心跳声,从更深,更遥远的地方,接二连三地响起。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不亚于眼前这尊存在的恐怖意志。
它们被惊动了。
它们醒了。
它们循着这条被强行撕开的通道,涌了过来。
项川脸上的从容,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设想过最坏的情况,就是钓出这个沉睡在归墟最深处的古老意志。为此,他准备了无数后手,甚至不惜将自己作为最后的“抵押品”。
但他没想过,这归墟深处,不止一个。
而是一群。
“啧。”
项川几不可闻地发出一个音节。
“弄大了点。”
通道外,洛冰璃和唐雪的绝望,因为项川的“镇定”而稍稍平复。她们看着那个背影,心中生出一种荒谬的期待。或许……或许这个疯子,真的有办法?
可下一刻,她们的期待就被彻底碾碎。
那条幽暗的通道,内部起了变化。
原本只有一个方向的吸力,忽然变得混乱起来。数股同样庞大,甚至更加暴虐的气息,从通道深处疯狂挤压过来,与最先降临的那个意志,发生了剧烈的冲撞。
“轰——!”
无形的意志对撞,却迸发出了比地宫解体更可怕的轰鸣。
整个通道剧烈膨胀,又猛地收缩,边缘的岩壁被这股力量撕扯成最原始的尘埃。
“它们……它们在争抢?”洛冰璃喃喃自语,她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唐雪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不是武者,对意志的感知远不如洛冰璃敏锐,但她能感觉到,那通道里的“东西”,变多了。
也就在这一刻。
异变陡生。
一道光。
一道冲天而起的圣洁光柱,从地宫的穹顶破洞处,贯穿了天项城的夜幕。
这道光,纯净,温暖,带着净除一切污秽的磅礴气息。
光芒亮起的瞬间,通道内所有混乱的意志,骤然一静。
紧接着,它们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群,瞬间调转了方向,爆发出比之前强烈百倍的渴望与贪婪!
它们的目标,不再是这个打开了“大门”的项川。
而是那道光!
“是玉音!”唐雪失声尖叫起来,那张惨白的脸上,血色褪尽,“是圣体的光!”
洛冰璃的心脏猛地一沉。
唐玉音!天命殿的圣女!
她那身怀的“无垢圣体”,是归墟之气最天然的克星,也是……最极致的补品!
“它在吸引它们!”洛冰璃的声音嘶哑。
完了。
项川打开了饕餮的笼子,而唐玉音,成了那块最鲜美的肉。
“吼——!”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咆哮,从通道深处炸响。那些庞大的意志不再互相争抢,它们汇成一股洪流,绕过了通道口的项川,朝着那光柱的方向,狂涌而去!
项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成了局外人。
他这个所谓的“中间人”,被债主们彻底无视了。它们的目标很明确,与其跟这个难啃的守门人纠缠,不如先去享用那场早已备好的盛宴。
他的计划,在这一刻,彻彻底底地,宣告失败。
不仅失败。
他还亲手将自己最在意的人,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项川!”洛冰璃的喊声带着哭腔,她看着那些污秽的意志洪流即将冲出通道,冲向天项城,冲向唐玉音所在的位置,她第一次感到了何为真正的无力,“你都做了什么!你到底做了什么!”
项川猛地转身。
那张一直挂着嘲弄与冷漠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别的情绪。
是暴怒,是懊悔,是……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惶。
“闭嘴!”
他冲着洛冰璃吼了一声,声音里是压不住的焦躁。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再看她们一眼。他脚下发力,整个人化作一道离弦之箭,从崩塌的地宫中逆冲而出。
他的方向,不是为了阻挡那股意志洪流。
来不及了。
他只能去那个源头。
去那道光升起的地方!
“不想她死,就想办法拖住它们!”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洛冰璃怔在原地,看着那个消失的背影,又看看那即将喷涌而出的归墟意志。
拖住它们?
用什么拖?用命吗?
“冰璃姐姐……”唐雪拉住了她的衣角,牙齿打着颤,“我们……怎么办?”
洛冰璃没有回答。
她只是拔出了自己的剑。
剑身映出的,是她那张同样写满绝望,却又燃起一丝疯狂的脸。
她看着那黑色的洪流即将淹没一切。
“还能怎么办?”
“陪他一起疯。”
剑已出鞘。
洛冰璃的决定,只在刹那之间。
退?
身后是天项城百万生民,是唐玉音燃尽生命升起的光。
她退无可退。
就在她提剑欲冲向那黑色洪流的瞬间,一道身影,鬼魅般挡在了她的面前。
是项川。
他不是已经走了吗?
“带她们退远。”
项川没有回头,他的话语里不带任何温度,像是从九幽之下吹来的风。
洛冰璃的怒火与绝望,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退?”她几乎是吼出来的,“项川,你让我退到哪里去?天是你捅破的,笼子是你打开的,现在你让我带着她们躲起来,看着你最在乎的人被那些东西撕碎?”
“你懂什么!”
项川终于回身,那张布满暴怒与惊惶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