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冰璃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脚下的光桥,她的眉头紧锁。“构成这座桥的光,能量性质非常奇特。它不是灵力,也不是任何已知的能量形态。它更像是一种……‘存在’本身。”
“说人话。”张远烦躁地打断她。
“意思是,这座桥不是被‘造’出来的,而是唐姑娘的血脉让‘这里’暂时‘变成’了一座桥。”洛冰璃解释道,她自己也对这个结论感到匪夷所思。
就在这时,项川怀中,那团包裹着唐玉音的乳白色光茧,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
光芒,暗淡了一瞬。
脚下的桥梁随之剧烈地晃动,光芒构成的桥面变得稀薄,几乎透明。透过桥面,他们能看到下方那足以湮灭一切的混沌虚无。
“啊!”一名佣兵失声尖叫,身体一软,差点跪倒下去。
“站稳了!”张远一把抓住他,自己也吓得脸色发白,但他没有再崩溃地咆哮。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项川的背影,牙关咬得咯咯作响。
“项川!”洛冰璃的语速极快,“这光在衰减!她血脉的‘规则’正在被此地的‘规则’磨损,对吗?她撑不了多久!”
项川没有回头。他只是调整了一下抱着唐玉音的姿势,让她更贴近自己一些。“磨损?不。”他开口,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讨论天气,“是同化。这里的规则太庞大,太古老。她的血脉像是一滴水,滴进了墨池里。不是水被磨损了,而是水正在变成墨。”
“那他妈的有什么区别!”张远吼了出来,这一次,他的吼声里带着一种绝望的愤怒,“结果不都是我们掉下去喂了这鬼地方!”
“区别就是,水变成墨之前,我们能走到对岸。”项川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甚至没有加快。
他越是如此镇定,其他人就越是惶恐。
光茧的闪烁越来越频繁。桥梁的晃动也越来越剧烈。构成桥身的光芒粒子开始逸散,像夏夜的萤火虫,飘向两侧的黑暗,然后无声地湮灭。
“快!快走!”有佣兵开始催促,声音里带着哭腔。
“闭嘴!跟上他的步子!”张远反倒成了那个维持秩序的人。他用一种混合着恐惧和某种说不清的信赖的表情,死死盯着项川的背影,“他敢这么走,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乱了步子,掉下去,别怪任何人!”
羞愧是一种比恐惧更强烈的鞭策。他之前犯的错,让他此刻不敢再有任何质疑。
终于,在光茧最后一次剧烈闪烁,几乎要熄灭的前一刻,他们的脚下,触及了坚实的地面。
那是一种冰冷、死寂的触感。
众人踉跄着冲过终点,最后一个人——张远,他的一只脚刚刚踏上实地,身后那座横跨虚无海的光之桥梁,便彻底失去了光芒。没有崩溃,没有爆炸,它就那样悄无声息地、温柔地……消失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们站在一片广阔得望不到边际的圆形平台上。平台由某种纯黑色的晶石构成,光滑如镜,却不反射任何光。平台的四周,依旧是那片缓慢搅动、令人心悸的虚无。他们像是站在宇宙中心的一座孤岛上。
而孤岛的中央,矗立着一样东西。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那一刻停止了。
那是一块残碑。
或者说,是一扇破碎的门扉的残片。它巨大无比,直插云霄,但顶部早已断裂,只留下参差不齐的豁口。碑体上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更有几处巨大的贯穿伤,仿佛曾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力量硬生生击穿。
碑面上,刻满了无数繁复、扭曲、完全无法理解的道纹。那些纹路像是活的,在视觉中不断变化,看久了,连灵魂都要被吸进去。
一股气息从残碑上散发出来。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气息。它亘古、苍凉、死寂,仿佛经历了亿万年的时光冲刷,承载着一个世界的诞生与毁灭。可在这无尽的死寂之中,又偏偏蕴含着一丝微弱、却又纯净到极致的生机。
像是焦土之上,新生的第一片绿叶。
“神啊……”一名佣兵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对着残碑的方向不停地叩拜。
洛冰璃整个人都痴了。她伸出手,似乎想去触摸那些道纹,却又不敢。她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创世……道纹……这……这不属于任何一个纪元……这是‘因’,不是‘果’……”
她语无伦次,这位博学的修行者,此刻的知识储备在眼前这块残碑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张远没有跪下,也没有痴迷。他只是握紧了手中的战斧,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他问每一个人,也问自己,“一扇门?”
项川没有理会他们。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唐玉音。
此刻,包裹着她的光茧已经彻底消散,露出了她的身体。她依旧在昏迷,但她的心口位置,正隔着衣衫,透出一种强烈的、有节奏的搏动光芒。
那光芒,与残碑上某一处道纹的微光,正以完全相同的频率,遥相呼应。
共鸣。
比之前在“虚无海”边缘强烈千百倍的共鸣。项川能清晰地感觉到,唐玉音体内的那股力量——他称之为“星髓”的东西,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激活,被唤醒。
“不是门。”项川终于开口,否定了张远的猜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那是什么?”洛冰璃追问,她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来安放自己那颗快要被颠覆的世界观。
项川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越过众人,落在了队伍最后方,那个从头到尾都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人身上。
钱伯。
这位神秘的老者,此刻正缓缓地抬起头。他那张总是带着谦卑和恭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某种复杂到极点的情绪。有敬畏,有悲哀,还有一丝……解脱。
他向前走了几步,与项中川并肩而立,同样仰望着那块通天的残碑。
他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却又异常清晰。
“是墓碑。”
两个字。
整个世界,瞬间死寂。
张远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墓碑?给谁立的墓碑?需要用这种东西来当墓碑的,埋葬的又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