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稀记得宫中的嬷嬷跟她讲，母亲在生下她后落下病根，在生命的末尾过得十分艰难，被病痛折磨地不堪人形，转而选择青灯古佛，在信仰中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直到现在，母亲慈爱的模糊的面孔还时不时驻留梦间，给她一点安慰。
不过那嬷嬷还提到过最奇怪的事情便是，母亲并不是得道高僧，死后却发现了她的尸骨留下了舍利子。
她死在寂静的孤山之中，死后的一场山火将所有的东西都化为灰烬，舍利子在焦黑之中散发着盈盈的光芒。
佛教相信轮回转世，而母亲就是信奉之人。
所以她无数次觉得自己能够重活一世，都是母亲的庇护。
凤玖安抚摸着母亲的排位，脸上露出少有依恋的神情，这是凤衍不曾给过她的感觉，从小到大，凤衍的父爱都带有表演性质，只在人前是她的父亲。
片刻之后，她将排位安放在原本的位置，观察祠堂的现状。
为了王府的整体一致，祠堂的外表呈现与其他房屋一样的规制，只有在踏入门中才会发觉别有洞天。
两根红柱左右相对，上下镀金，梁上雕花，地砖镶玉，取环环相扣，周而复始之意，其间可见游蛇吞尾，莲花盘旋。
不过年久失修，镀金与镶玉的地方早就被胆大的小厮尽数凿走，只留下丑陋的坑洞。
往下看去布局一目了然，呈半环形相对正中是小型佛像，慈眉善目，弯目檀口。左右两边相对设立香烛，排排拾级而下，若是尽数点燃，烛火如星群，恢弘而壮美。
如今的香烛残次不齐，蒙灰带尘，蛛网相连，倒是多了几分残破的美感。
再往左右便是排放排位的地方。
凤玖安取了一个蒲团放在母亲的排位之下，直直地跪了下去，闭上眼虔诚而庄重。
小荷都还没来得及提醒凤玖安蒲团上满是尘埃。
紧接着她对自己的母亲磕了三个响头，惊起一片灰尘。她跪下后就仿佛双腿粘在了上面一样，小荷知道，时辰不到凤玖安是决计不会起来的。
她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对于凤玖安的倔强，她总是无能为力。
“公主，奴婢去给您取点吃食来。”
凤玖安只是垂着头，没有回应小荷。小荷也不管她答不答应，径直朝着自己院中的小厨房去了。
祠堂中只剩下了凤玖安一个人。
夕阳残照，玉人金佛。
她偏头，阳光唤醒佛像的金光，他中的慈悲让凤玖安陷入无尽的平静。今日的她，也是他普度的芸芸众生之一，她虔诚地闭上眼，深切地希望自己身上所背负的罪孽能够减轻，让她不至于如此痛苦。
或许真的是前世造了太多孽，所以这一世才来一件一件赎还。
等凤玖安再回到自己的院中，已经是夜间。
算算时辰，今日她跪的时间很短，对她的行走完全没有影响。但她知道，真正艰难的日子还在后头。
“公主，您回来了！快坐下奴婢给您捶捶腿。”
小荷露出惊喜的表情，走过来开始给凤玖安捶腿，而后又扭头对身边的小厮说：
“可以传晚膳了。”
凤玖安没让小荷在祠堂等她，除了起她的陪伴，她也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厘清自己的思路，所以在小荷送完吃食后，她就让小荷回来了。
“公主，门外有人求见。”
一个小厮突然从门外进来，同凤玖安禀报。
凤玖安抬头露出疑惑的表情，她向来与他人没甚交情，怎么会有人来找她？虽然面上不显，但她心中还是防备起来。
“传。”
片刻后从门口走进来一个身着甲胄的男子，凤玖安上下一扫，立刻认出来这是褚宴时院里的人，不过地位不高，应该只是寻常侍卫，但也足以让凤玖安脑中松懈的弦又绷紧了起来。
“王爷找我何事？”
那侍卫拱了拱手，道：“在下奉王爷之命前来护送您回国公府。”
这人说话带了一点口音，凤玖安皱眉，略略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说了什么。
不过凤玖安还来不及惊喜，脑中就先冒出了一个问题。
褚宴时怎么松口了？
那侍卫却像是猜到了凤玖安心中在想什么似的，开口道：
“王爷说您今日认错态度颇好，故此让属下护送您回去看看。”
说是护送，其实更算得上是监视。
凤玖安点点头，这倒是褚宴时的作风，心中的相信多了几分。
但是她还是没有放松警惕，毕竟褚宴时绝对不是什么会心软的好人，平白无故冒出来这么一个人说要带她回国公府那么一个被褚宴时封得固若金汤的地方。
而且褚宴时这么做就是在出尔反尔，难道他今日说的罚跪祠堂与罚抄女诫就这么算了吗？
先不说褚宴时的意见了，谢芳华必定第一个不答应，而且这次的处罚跟以往比起来简直过于轻松了。
她抬眼，眼中露出犀利的光芒像是箭矢要狠狠刺穿面前这人的面具。
“你如何证明你是王爷的人，我听你口音，你应该不是大衍的人吧，但你也不要紧张，我总不能跟着身份不明的人离开。”
但那人却沉着冷静，面对凤玖安的质问不慌不忙地露出自己腰间的令牌，坦诚布公地将其解下来交给凤玖安看。
“属下的确不是本地人，但是属下能证明自己的确是王爷身边的人。”
凤玖安只轻轻摩挲了一下就知道这侍卫并没有撒谎，心中这才浮现出一摸欣喜，这抹欣喜甚至冲淡了凤玖安心中的怪异感。
不过凤玖安还是没有松懈，只要她人没有安全抵达国公府，她就不会完全信任褚宴时的任何人。
更何况，这人的口音她越听越觉得在哪里听到过，但是心中隐约觉得想不是大衍的地方。
“不错，你确实是王爷的人。”
那人又面无表情地接回令牌，语气间不见讨好也不见轻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人却是有一点急躁。
“既如此，我们即刻出发吧。”
凤玖安狐疑地盯了他一眼，他又补充道：
“天色晚了之后路上容易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