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不甘,也只能闭嘴。
褚宴时这才站起身来,无视在一旁如同死尸一般的凤玖安,将自己方才在书桌上写的东西狠狠地扔在凤玖安的脸上。
纸张慢慢飘落在地,那是褚宴时的墨宝,在京城甚至整个大衍都有价无市,就这样轻飘飘地躺在地上。
凤玖安定睛一看,“三从四德”四个大字赫然出现在洁白如雪的纸张上,无异于对她的最后一层羞辱。
她兀的眼前发黑,只能扶住一旁的床榻稳住身形,喉头一股腥甜涌上来,被她默默咽下。
“带回去好好裱起来,以免你忘了本分,不知道这几个字是怎么写的!”
在褚宴时轻蔑的声音结束后,凤玖安听见自己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艰难地从嘴中掉出来,四个字仿佛重逾千斤。
她说:“玖安...遵命。”
褚宴时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她。
“既如此,那你们就退下吧。本王今日还有公务在身。凤氏自去领罚,芳华好好监督你的姐姐,可别出了差池。”
谢芳华明显还想赖在褚宴时这里不愿离开,想要撒娇让褚宴时将她留下陪着他。
眼看着二人又要开始眉目传情,上演情深的戏码,凤玖安轻蔑一笑,不理会在身后的谢芳华,自顾自先出了褚宴时的书房。
这里她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凤玖安前脚刚从褚宴时的书房中出来,褚宴时后脚就将扑在自己怀中的谢芳华轻轻放开。
“好了,本王今日事务缠身,不能再继续陪着你。你今日就先退下吧,等晚间本王自会去你那里用晚膳。”
谢芳华依依不舍地扯着褚宴时的手,神态间皆是小女儿的娇憨。
“那可说好了,王爷一定要来,妾身今晚等你。既如此,王爷就先处理公务,不然夜里又不能好好休息了...”
即使再不愿意,她也必须装得温柔体贴。
褚宴时颔首,又在谢芳华的眉心烙下一个吻。
“若是无聊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去买,不要委屈了自己.....来人,将侧妃送回去。”
谢芳华瞬间羞涩得满脸通红,用手轻轻锤了一下褚宴时的胸膛,含春带怯的模样足以让所有人为之侧目。
“妾身告退。”
“去吧。”
等到谢芳华终于离开后,褚宴时坐回自己的凳子上,身心俱疲。
凤玖安从书房出来之后,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太阳底下望眼欲穿的小荷,心中熨帖,脚步却放慢了,没让小荷看出任何她受伤的异样,只是脸色更加惨白了些。
“公主!您没事吧?”
小荷转头看见凤玖安,眼睛亮了亮,伸手搀扶住凤玖安的身子。
凤玖安温柔地朝她摇摇头,其实她全身疼得要命,可她不愿意让小荷担心,甚至还开口打趣到。
“怎得也不找一个阴凉地躲着,就这样直愣愣地晒着,晒黑了我可不要你。”
看着小荷满头的大汗与通红的小脸,倒是打心底里心疼了起来。
“公主,我们快回歇着吧,说起来,您今日还是滴水未沾呢。”
凤玖安却苦涩地笑了笑,对小荷再次摇了摇头。
“我现在是带罪之身,依王爷的意思,我得去祠堂好好反省,消除罪孽。”
“什么?!”
小荷惊讶地声音放大,周遭的目光瞬间被她吸引过来。
凤玖安不避不躲,在一众刺眼探究的目光中泰然自若,反正这件事迟早众人皆知,她行得正坐得端,自然不怕别人的视线。
小荷连忙捂住嘴,自觉不好意思,又小声说道:
“公主,奴婢去向王爷求求情,让您休息一晚明日再去好不好?您得为自己...着想。”
小荷说着看了一眼凤玖安微微有些隆起却不明显的腹部,神色忧虑。
凤玖安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千言万语最后都只化作了无奈的一声叹息。
“不必了,走吧。”
小荷回头遥遥望了书房一眼,转身搀扶着凤玖安,缓缓朝着祠堂而去。
摄政王府中的祠堂说是祠堂,其实只是一个年久失修的屋子罢了。
因着身份特殊的原因,褚宴时并不在祠堂中摆放梁国皇室列祖列宗的排位,但是凤玖安曾经也在褚宴时房中观察过一圈,也没发现有任何供奉的痕迹。
这个中原因,也许只有褚宴时自己能够解答。
不过她倒是有一次看见过褚宴时睹物思人,看着一块玉佩发呆。
在他们关系还没有那么僵的时候,褚宴时告诉她那是他的亲人留给他的遗物。
可当她具体问道是哪一位亲人能够让褚宴时如此重视,褚宴时却选择岔开了话题,闭口不谈。
所以祠堂中陈列的只有一些小型佛像和一个孤零零的排位。
那是先皇后的排位,也就是她的母亲。
但其实无论是佛像还是先皇后的排位都是凤玖安前世一人安置的,也许过于智慧的人都更相信自己而不信神佛。
如今她又回到这隅落满灰尘的方寸之地,心中感慨万千。
凤玖安小心翼翼地拿起的排位,用自己的锦帕轻轻拭去上面的灰尘。
这一世回来之后,她都没有好好地来看过自己的母亲,而现在,她突然发现自己也是被仇恨遮住双目的人,好像逐渐忘记了自己的初衷。
看着慢慢光亮如新的排位浮现出厚重的光泽感,她的心又平静了下来,连带着身上的伤痛都失去了灼烧的感觉。
上一世她将自己母亲的排位放在这里,然后是外祖父的,紧接着是外祖母的。
最后国公府的排位占满了整个摄政王府的祠堂。
她在用无声的方式控诉褚宴时的血腥,想让他察觉到自己的谴责,想让他的良心受到不安,即使一切都是徒劳。
她记得褚宴时当时说:
“罪臣之位,岂能供奉?”
最终褚宴时将祠堂撤掉,硕大的祠堂只剩下佛像慈眉善目地盯着莲花台下的一片狼藉。
她拼死也只保住了自己母亲的排位,小心翼翼地供奉在自己的房间内。
小小的两支香烛,她只敢在夜间燃起,生怕被褚宴时或者谢芳华的人看见了又抢走毁掉,那是当时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