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没有什么，是比相互耗着更折磨人的。”
******************************************************************
首大，第四食堂。
“思晴你知道吗！宇凡师兄当我们数理分析的助教诶！！！我和时霏今天见到本人了，真的超帅超有魅力！！！”晓晓眼睛放光拼命摇晃身旁在研究为什么今天蒜苔炒的全是肥肉的思晴。
“恩恩，知道知道，你要追吗？”思晴神色优雅，慢条斯理地挑去盘中肥肉。
“拜托，你认识我又不是一两天了，我是那种没有原则的人嘛？花痴归花痴，择偶归择偶好不？”晓晓大大翻了一个白眼过去，摇摇头道：“这样的男神帅哥是用来崇拜和养眼的，真要放在身边还不得天天遭人惦记，太不安全了！我要找的是一个有足够经济实力养我的，外貌嘛最好平凡一点的，这样踏实。”
晓晓脊背挺直，看着食堂远处的墙壁，深感这样可以显着她目光长远。
“那你可是想多了吧，男人不管他外貌有多平凡，有钱的就不安全！”思晴毫不留情地讽刺道。
“有没有钱关系不大，甚至是不是男性关系也不大，是人类就会有不安全的因素。”时霏慢悠悠地拌着石锅。
晓晓和思晴对视一眼，咽咽口水，“都不安全……那还怎么找老公啊？只能注定孤独终老一生了？”
“我哪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择偶并没有绝对对应安全的前提条件，又丑又没钱的男人出轨也不在少数啊，最终不还是要回归人品嘛。”
“说的也对……可是人品这东西产生不了荷尔蒙啊！我没有办法因为一个男人思想品德高尚就爱他！但如果他能赚钱的话我是可以的！”晓晓挥舞着手臂，再一次为自己的爱情信条点赞。
她家境并不宽裕，从小妈妈就告诉她，女人只要长得好看，就能吸引住男人，让男人为她花钱。所以，她要擦亮眼睛跟对有能力能赚钱的男人，不能找像她爸爸那样的。爱情终归不能长久，妈妈年轻的时候也是因为爱情，不顾家里的反对和爸爸结婚，但好景不长，婚姻的落脚点终究还是在柴米油盐上，被经营得十分惨淡。正是因为她爸爸没什么本事，导致全家都过不了好日子，爱情自然也早就在不牢靠的经济基础上如烟飘逝。上天垂怜，晓晓生来就是一副美人胚子，父母也不惜重金培养她，几乎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砸在了她一个人身上，让她学舞蹈、上名校，就是为了让她有一天能飞上枝头。之前一茬茬的男友在她身上的大笔投资也确实让她再次坚信，没有好的物质基础是没有爱情的，让一家人过上好生活才是最至关重要的。
思晴看着时霏，“时霏，那你会因为什么想要和一个男孩子在一起呢？”
“……我也不知道，”时霏拿筷子的手一顿，垂下眼帘盖住眼底飞快闪过的一丝寞然。
“或许……缘分对的时候吧。”
“缘分？你怎么知道缘分什么时候对？可能遇到了你觉得对后来不对，可能遇到了对的又错过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哪里有经济条件靠谱，那可是能实打实看得到的！”晓晓继续推行经济至上的恋爱模式，前任们给她买的奢侈品包包和名牌衣服，才是摸得到也留得住的，至于缘分这东西……哪里能认得清！
“如果真的错过了，就不是对的吧……就像风一样，不是你的，想抓也抓不住。”时霏拿筷子的手渐渐收紧。
“可是，如果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对不对呢？有些人，有些事，错过了，就是一辈子。但如果做另外一种选择去努力，也许结果会不一样呢？”思晴语气轻柔，慢慢握住时霏拿筷子的手，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时霏微低着头看似云淡风轻的脸上，不错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
“时霏，任何时候，都不算晚的。”
晓晓张大嘴巴。完了完了，触雷区了，一年多的时间她们从来不提的事情。思晴是怎么了，说好了就让那个名字那段往事永远埋葬在十七岁的盛夏，不要再触时霏的伤口。
……
空气一下变得凝固。
午时从食堂落地窗洒进的阳光丝毫温暖不起来这冰冻了的气氛。
天呐，这一定是今年最尴尬的一顿白米饭时间，都怪她，聊帅哥就撩帅哥，莫名其妙又谈到缘分不缘分的……不，那个长得帅破天际的林宇凡也有责任，要不是因为他今天的惊艳亮相，自己也不会沦落到不敢动筷子夹菜，只能默默扒碗里大米饭的地步。晓晓决定先将林宇凡移入偶像黑名单24小时……当然，最该拉黑的还是那个阮熙辰，晚上提个砍刀去文法大学找他吧，明明公交车只有五站地的距离，却故意玩消失，生生把她的霏宝折磨成这样，就是刀架在他脖子上也得让他给出个说法……
不行，晓晓摇摇头。不能一时冲动，这种事还是放在周末比较好，能多叫上几个人，真要打起来也不会吃亏……
“这么久了，是该见一面。”时霏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样下去，终究不是个办法。
“有道理……不对……等一下你说什么？？”正在思考双节棍和菜刀哪个有威胁力的晓晓嘴巴陡然张成了一个鸡蛋。
“许是我太懦弱呢……”时霏凝视着面前的石锅，忽然有一种不真实活着的感觉，这石锅离她越来越远。“这么久没见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呃呃……”晓晓无助地望向思晴，思晴一言不发，目光却从未离开时霏。
良久，思晴开口：
“做你认为不后悔的决定，时霏。只要你记得，我们一直在你身边。”
***
“起初不让我提阮熙辰的是你，现在呢？你倒先哪壶不开提哪壶！”
校园海棠树下的争吵声惊起了树梢上几只正谈恋爱的鸟。不过与其说是争吵，似乎隐约只听到了一个女生的高音……
“我去，霏宝怎么办？她还想着见他？那个负心汉！她要是又被伤了一次怎么办？”
“……”
思晴神色平静而淡定。
“你不要用一副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我，反正你不心疼，但老娘我心疼！那时候的时霏你忘记了吗？她失魂落魄了半年！整整半年！高三那么紧张的日子，她成绩从年级前五名一直掉到了三十名以外!是的，后来她看着好像是好起来了，成绩甚至比之前更好了……但是我真的感觉得到！她好难过，她再也不爱笑了……可是思晴，你看，来了首大之后，我们俩陪着她，她现在已经忘记他了，她现在过得很好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劝她去找他，让那个渣男再去搅乱她的生活？！”
晓晓暴跳如雷，眼眶泛红也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委屈，“我恨他！恨那个阮熙辰！时霏是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你知道想和时霏说一句话、吃一顿饭的男生排队都得排到北门外面！而她，现在居然要舔着脸再去找那个伤害她的混蛋！你有事没事非要提这些，什么错过不错过爱情不爱情的，整那么多人生哲理有意义吗？！有意义吗？！！这些东西，能带给霏宝幸福吗？！”
“那你觉得她现在幸福么？”思晴严肃起来。
“至少比再找虐强！”晓晓情绪更加激动，“现在她生活很平静，从过去的阴影里也慢慢走出来了，不远的将来，她一定会找到真正的幸福的！”如今一切都好了，过去的事情就烧成灰随风飘散罢。她会一直陪着她，不会让她再被伤害。
“是么？真的走出来了么？还是只是一种无奈假装遗忘的选择呢？”思晴神色冷静。
“什么无奈？什么假装，这重要吗？！”晓晓咆哮。
“重要！”
思晴的语气突然加重，“如果只是表面贴了胶布绑了绷带看上去没事，里头的伤口却是腐烂的，就会越烂越深，总有一天深入骨髓，就更难治了。你是想让时霏现在看起来很好，但是以后痛苦越来越重么？”
“我……”晓晓僵住。
“你我都明白，时霏，根本忘不了他。只有把绷带撕开，把腐肉挖掉，撒上药，让伤口愈合，才能把伤彻底解决。”
沉默在二人之间泛开。晓晓深知思晴一直都很聪慧，遇事想得也周全，就算与她观点冲突，但也是一定在为时霏好。
良久，晓晓平复了一下情绪。“就……就算你说的对……那两年前呢，你怎么不让时霏这样做？”
思晴望着树梢盛开的海棠，一缕阳光透着过来，些许刺眼。
“万事总要看时机，人因为有情，所以不是机器总在找最优解。时霏那时情窦初开，太过感性，很多东西如果当时去处理，是她承受不了的……”
思晴语气有些叹息，从小书香门第的家庭环境让时霏的心境十分单纯，太容易相信人，也太容易把所有事情描绘得过于完美。
“况且……”思晴缓缓闭上眼睛，“时间本身也会给出一些答案……凡事，总不该操之过急。”
“……时间？将近两年的时间，他不曾联系过她……呵，真是绝情啊，就好像他们从未爱过。”微风吹过，海棠花瓣掉落几朵在肩上，晓晓烦躁地把她们抖落，“依我看，阮熙辰就是变心了，都说法大美女如云，朝三暮四不过是男人的本性罢了。”
“这不也是你的猜测吗？事情最怕有始无终，既然有问题没有解决，就总得来解决……选择权说到底是在时霏手里，要怎么做，最后还是由她决定。”思晴拈了一朵花，花瓣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你和时霏从小一起长大，比我更了解她的个性，那我听你的。”只要是对时霏好的，晓晓就一定会支持，时霏那么善良，是她最好的朋友。
“我第一次见到她，还是6岁，我家搬到她家隔壁的单元。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世界上真的有像小天使一样的小女孩啊，大大的眼睛，皮肤水嫩嫩的，笑起来好像点亮全世界的星星。那样美丽可爱的姑娘，她还那么小，就可以每天坚持练几个小时的钢琴，毫无怨言。”
思晴永远忘不了第一次去时霏家的场景。她站在她房间门口，看着里面的小女孩坐在高高的琴凳上，脚丫够不到地板。她小小的手在键盘上飞舞，优美的音符从指尖流淌而出。一曲结束，那个女孩才注意到她已经进门，阳光从窗外洒在她身上，她回头对她灿烂微笑：“阿晴，你来了！我们一起玩洋娃娃好不好？”
“可是……我后来发现，这个可爱的女孩，有一颗太柔软善良的心，被小区里的大姐姐们欺负时，她不哭不闹，也不去告状，就一个人走到其他地方玩……从那时起，我就决定，我要成为她最好的好朋友，我可以保护她……”思晴的目光投向很远很远的地方，时光的轨迹在她眼波间流转。
她轻轻笑了，道：“晓晓你看，不光恋人，就连朋友之间都有着冥冥注定的缘分。那种默契，连一眼都嫌太长。”声音清清淡淡，却有深切的感情翻涌着。
“所以，缘分始终，都要有个善起善了。我怨恨阮熙辰的心一点都不比你少，但是……就当给时霏一个机会，让她自己去把这段感情梳理好吧。”
如此高深的话，有些超出了十九岁晓晓的理解范畴。
“给个机会……你是说让他们相见，然后还要重新开始么？”
“我想，有更重要的东西是她要找到的，”思晴的目光变得深沉，“这是他欠她的。”
思晴不悦了，晓晓怯怯地咽了口口水。
“嗯……那，是什么咧？”
“一个答案。”
“一个……答案？”
答案有那么重要么？他欠她的又何止是个答案呢，那是累累的情债啊！晓晓十分费解。
“对，答案。只有知道那个答案，才是这个伤口的解药，才能把腐烂的肉挖出，才能把一切的猜测免去，时霏才能开始新的爱情，干干净净。”
“那你觉得熙辰会给的答案是什么？不就是见异思迁了，不爱了吗？”
“……不知道，我也懒得关心他。我要做的，只是无论发生什么，我都要在时霏身边。”
几只鸟重新落回在海棠树上，光影斑驳，海棠花无声开放，无声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