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迟的五官生得是极好的。
原先林挽只觉得这个人打从正面看时,那双温柔而宁静的眼睛像是吸铁石似的,叫人难以挪开视线。
如今看着他的侧脸,林挽又觉得,其实这个角度的傅迟对她而言才是更为致命的。
尤其,他身旁是半解的罗帐,暖色的烛光从帐外透进来这个只有他们二人的狭小空间,就带了几分别样的味道。
林挽的视线从他的眉骨落至他高挺的鼻尖,又慢慢落到他未抿着的嘴唇上。
正当这时,傅迟不经意地舔了下唇瓣,而这一动作,也让林挽心脏漏了一拍,跟着就觉得喉咙有些发热。
她抬手轻拍了自己一巴掌,好让自己清醒,傅迟听到声音就问她:“怎么了?”
“哦,有蚊子……”
林挽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像是贪嘴的小孩儿被抓了现行一般,见他没有多问,这才又把视线落回他脸上。
这次是从下巴辗转来了他下颌骨,再慢慢落到了他喉结上。
林挽有时候觉得自己也是奇怪,少爷那么多好看的地方,为何偏生这一处对她而言却是最为挪不开眼的?
尤其,是看到那一处微凸起落的时候,林挽觉得一股异样感从心上蔓延开来。
那里也是傅迟敏感的地方。
有一次亲吻,她大胆实践了一只想要实践的想法——
吻他的喉结,而后她就感受到一贯自持的少爷浑身都僵了。
“阿挽。”
林挽大惊,将脸蒙进被子里,“我没看你!”
傅迟被她这么一吼,懵了,方才想说的话就这么从脑子里跑没了,想了半天都没想起来。
“看了就看了,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傅迟气笑,将书合上放在外边,灭了最亮的几盏灯,留了一盏小的。
视线瞬间就昏暗下来了。
跟着傅迟就解下了罗帐,慢慢躺了下来。
林挽躲在被子里感受到动静之后,心脏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
片刻后,她听到傅迟说:“七日后新帝正式登基,秦大人应当是会有点动作的。”
林挽微微一愣,拉下被子,“秦大人?秦舒明?”
她侧过身,“他都修仙炼丹远离红尘了,还能有什么动作?”
“何氏杀了他姐姐,”傅迟侧过来同她面对面,“依着他们姐弟二人的感情,秦舒明不会善罢甘休。”
“而且,”他顿了顿,低眸,“他若再不动,何氏肯定是要动他的。”
林挽听他这么一说,再回想了一下今日白天的种种,怎么都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那要怎么办?”
傅迟思索了一阵,道:“我如今去见他不方便,但真到了登极大典那天,恐怕就迟了。”
“那,我去找安如玉?”
傅迟摇头,“有些事情沈夫人也不好说。”
林挽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罢了。”
傅迟思来想去,觉得头疼,手背往额头上一搭,似是疲惫,“明日再说吧。”
林挽知道他心里藏了事,他不说,想来是不方便与她说,虽然心中总有那么点儿失落,但林挽还是往他身边挪了挪了,拉开他手臂,钻进了他怀里。
傅迟的手臂也紧了紧。
可是啊,就是这么平常的一个晚上,林挽却忽然清晰地感觉到,两个人之间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墙横了出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分开了半年再见面的时候,身边这个人,似乎离她远了些。
可如今,他又这么真切地拥着她,一如在岭南时的温柔。
林挽闭上眼,在心里告诉自己,是她想多了。
然后她做了个梦。
梦到了坐落在森严宫城的正中央那一座华丽庄严的金銮大殿。
她应当是没有见过那座大殿的模样的,哪怕当年她以长公子之名封散官入朝辅政,那座肃穆的紫宸殿,她也只能是遥望一眼。
大殿内金碧辉煌,支撑着的朱红色内柱整齐排列,每一根柱子上都盘桓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
大殿上方,便是那权力的顶峰,她知道历代帝王就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受万人朝拜。
可如今,她站在大殿之外,看着殿内空空如也,低眸再抬起时,却见到傅迟穿了一身他平日上朝时穿着紫色衣服,背对着她,一步一步沉稳而有力地走向了大殿的最上方。
林挽愣愣地看着离她越来越遥远的傅迟,双腿仿若注了铅一般,提不起来。
而后,她看到他在离最高处还剩一步台阶的时候停下了脚步,缓缓回过头。
霎时间,他身上的紫色朝服变成了黑底的龙袍,袍子在台阶上拖得好长,她看见上面有金丝绣的龙纹。
傅迟就那么站在那里,微微侧过头,冕冠上垂着珠旒晃啊晃的,淡淡的阴影投在他脸上。
那一眼仿若隔着千山万水,仿若她从来为他奔走向前,终于走到他面前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撩起遮蔽在他眼前的珠旒。
那样的傅迟高贵、平静,运筹帷幄间,他已不知不觉站上了那个最高的位置。
可他看向她的那一眼,却是一丝温度都没有的,像一潭冰凉的死水。
林挽被吓醒了,醒来浑身都是冷汗,好半天才从梦里的那个眼神中缓过神来。
如今她不知是几时,只知道油灯已经燃尽了,外面的天还黑着,帐中亦是一片漆黑。
她看不清傅迟的脸,却能感受他圈着她的手臂,她稍微动一下,便觉他下意识地收紧了些。
这样真切的感受,总算是让她从方才那个噩梦中稍稍解脱了出来。
于是第二日,林挽就顶着个熊猫眼跑去找祁柏了。
祁柏方才晨练完,手里的长剑还未入鞘,见到林挽,面容平静地说了句:“这么早。”
便收了剑,走到她身边,看她将食盒放在屋檐下,去取了桌子过来,再将里面的食物小心取出来。
“出什么事了?”
祁柏看到她脸色有点奇怪,眼下有乌青,眉头微觑,“他欺负你了?”
“什么啊?”
林挽终于开口,将餐具摆放整齐后,叹了口气,“是我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