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郎中”三个字被傅迟抬起的手给制止了,跟着便听到他声音沙哑地说了句:“我没事。”
“大人,你脸色跟张白纸一样,哪里没事了?”
赵文山焦急跟上他的步伐,生怕这位国宝级的怀安君有个什么闪失。
“大人,不若我还是去请个郎中来为您瞧瞧吧。”
傅迟走到门口时,突然顿住脚步,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退。
赵文山眼疾手快扶住了他,焦急劝道:“这金陵城的百姓可都指着你呢,若是累垮了,那金陵……”
便是在这时,傅迟忽然用力地甩开了赵文山,力气之大,竟是让赵文山险些跌倒。
赵文山惊慌地看了一眼傅迟,方才见得他极力克制着的怒气,嘴角颤了颤,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
“百姓指着我……”
傅迟突然低低苦笑了几声,似是嘲弄,“她又指着谁呢?”
显然,赵文山听不懂,也不敢多问,只默默地跟在傅迟身后。
饶是赵文山与傅迟相识不久,却也知晓这个人在世人心中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是无双高士,是再世诸葛,是百姓敬仰的神,是哪怕大敌当前,依旧能够云淡风轻地拂去琴上灰尘的人。
可这样一个人,却在今日,罕见地露出了慌乱和恐惧的存在,便是赵文山不明所以,心里竟也没由来地少了几分底气。
傅迟是金陵、也是大宁百姓的底气。
他仿若无坚不摧,却叫人轻易便忽视了他心里唯一的软肋。
林挽。
傅迟念起她如今不知境况如何,一时心如乱麻。
岑纪是个心狠手辣之人,他以百姓相要令阿挽进城,便是眼见无胜算,让阿挽成为他手里的人质。
他定是知晓,若是阿挽在京城里,祁柏断然不敢贸然攻城。
可,岑纪下了这样大一盘棋,若是这般轻易便见胜负,又哪里是抓个人质便能扭转局面的?
知晓京都那边的战况后,傅瑥立刻去找傅迟,满脸都是焦急,开口便是:“京都那边什么情况了?”
可话说出来,他又觉得自己问的没有道理。
傅迟与他同在金陵,哪里能对京都的情况了如指掌?
彼时傅迟正在与驻守金陵的几位将领,包括江归、朱良等人在内,商议金陵后续的安排。
傅瑥就这样直冲进来,就连江归都忍不住皱眉了。
“京都现在……”
见无人回应,傅瑥心里的害怕与焦虑汇成了一股无名之火,重复问道:“究竟如何了?”
朱良并不知晓他问这话的深意在哪里,抿了抿唇,轻叹道:“京都再怎么样,如今也不是我们能插上手帮忙的。”
“你给我闭嘴!”
傅瑥吼了一声,“我问你话了吗!”
“你——”
“住嘴。”
出声的是江归。
她看了一眼脸色奇差无比的傅迟,还有一脸愤恨的傅瑥,轻轻皱眉,对傅瑥说:“京都的情况,我们知道的不比你多。”
傅瑥盯了她半晌,没说话,看向傅迟。
傅迟微微抬眸,看似平静地与他对视,却是让傅瑥心里的怒火一下子便点燃了。
于是,他两步便上前,不由分说地拎住了傅迟的衣领,双眼通红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问道:“究竟怎么了?你说句话,你说句话啊!”
“傅瑥!”
其余人大惊失色。
江归也惊了一下,随即立刻冷静下来,遣散了其他人。
眼下京都情况不太乐观,不能让金陵将士们的士气受到影响。
赵文山担心地看了傅迟和傅瑥一眼,生怕他俩动起真格来,就把今儿傅迟收到京都消息时的反应给江归说了。
江归听完后,皱眉拍了把赵文山的脑袋,低骂了声:“笨!”
赵文山被拍懵了,跟着就见江归上前去拼命拉开傅瑥。
傅瑥不依不饶,还不等傅迟出声,江归就怒了,吼了一声:“没完没了了是吧?”
“你懂个屁啊!”
傅瑥暴脾气上来,不仅没松开傅迟,还骂了江归一句。
江归脾气也上来了,用了狠劲,横在两人之间,终是把傅瑥给拉开了。
“我是不懂啊,”江归拉开傅瑥也费了些力气,喘着气,在三人之中尚算冷静,“但我不懂,你哥会不懂?”
“傅玉珄,你一点都不顾大局。”
当着傅迟和赵文山,江归给傅瑥留了面子,没把话说破,“京都自有人坐镇,如今我们的当务之急,是把金陵稳下来!”
傅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没说话,只盯着傅迟。
似乎只要傅迟不开口,他根本没办法相信任何人说的任何话。
傅迟心中知晓,却是有几分麻木地望着他,低眸掩住了苦涩,轻声说:“我去京都。”
这话一出,江归和赵文山都愕然看向他,就连傅瑥眼中都露出了几分惊骇。
“傅大人……”
赵文山下意识要说“你不能走”之类的话,却被江归一记眼刀给制止了,悻悻闭嘴。
“再过两日,淮北战场的宣武军和卫宁军都会南下支援,有侯爷和祁伯父在,”傅迟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金陵不需要我了。”
“可她需要我。”
他声音沙哑,隐了几分颤抖在里面,尽力遮掩着自己内心的惶然和害怕。
他知道,大宁需要他,金陵需要他,少帝汤宥也需要他,如今的金陵,不是他说离开就随时能抽开身的。
可傅迟细细想起同林挽在一起的这几年,他已经数不清楚,她是第几回这般深陷漩涡之中。
却没有一次,是他在的。
百姓需要他,大宁需要他,可阿挽,又何尝不需要他?
金陵还有苏沉和江归,少帝还有傅瑥和孟其修,大宁有祁桓和魏胤。
可阿挽只有他。
而傅迟说完这话后,其余几人都面面相觑。
饶是一股脑冲进来的傅瑥,也没有想到这个关头他会做出如此决定。
往小了说,傅迟如今离开金陵是作为一个丈夫舍弃一切要去营救自己的妻子,可往大了说,他便是置天下大义于不顾。
傅迟这样家国始终摆在第一位的男子,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一时间,傅瑥脑子一团乱,有几分局促,又有几分烦躁地说了句:“你、你走了,金陵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