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迟这边还在思量着应该如何说服太皇太后把康氏也派出去,唐湛在出征前一天就给他带来了一个爆炸性消息——
太皇太后要给他指婚,而指婚的对象是吏部尚书何仲的女儿,也是唐湛的表妹,何思乐。
傅迟一听这消息,只觉得头皮发麻,半天提不上气。
太皇太后也真是唯恐天下人不知道他是何氏阵营的人了,怕也是不能完全信任他,所以才想方设法把他同何氏的利益牵连在一起。
不过这懿旨还没下下来,唐湛是从何思乐那儿得了消息,特地跑来找他帮忙的。
唐湛和何思乐两情相悦,如今唐湛要出征,何家却要把何思乐许人,唐湛又气又绝望,但出征的旨是他亲自去请的,又不能抗,左思右想只能来找傅迟了。
傅迟一个头两个大。
莫说这何思乐和唐湛是两情相悦的,就是不是,傅迟也断不能娶何思乐啊。
傅迟头疼,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苍白地笑了笑,对唐湛道:“我知晓了,你且放心出征,此事我会想办法。”
唐湛如何能放心?
天家的令,谁又抗得?而且他与傅迟并不熟识,只得一句承诺,不可能全然相信。
“我心里也有人,”傅迟无奈坦白,“是已经定下了亲的,所以你放心,这门婚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它成。”
唐湛还不信,就差傅迟把定情信物都掏出来给他看了,但林家的玉佩纹路特殊,这个时候他不能贸然。
好在大山聪明,解了围,这才化解了唐湛心里的疑虑。
唐湛走后,傅迟气结了半天,只觉得胸闷得很,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大山见了,连忙让府丁去请了大夫。
当晚林挽就潜入他府邸了,见他脸色苍白,就坐在他旁边,心疼道:“明明可以有另一种选择,为何非要选更艰难的那条道?”
傅迟就笑,轻声说,“没有另一条道。”
他如今一说话就觉得心口疼,总要半天才能缓过来。
半晌后,他突然问:“其实你也不信我,对吗?”
林挽心里一颤,蓦地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哪件事情。
北境退兵。
他既希望北境退兵,那么沈崇就不能去,去的只能是靖松侯康哲。
可,群臣反对。
那是必然,因为北境不能退,哪怕全部战死,北境都不能退。
那里的黄土不知掩埋了多少忠魂白骨。
北境之于大宁多么重要,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得很。
傅迟不会不清楚。
林挽该信他。
而如今她心里的犹疑,统统来自于——
林萧,他当年就是在北境战死的。
不光是林萧,还有他部下的精英副将,大小有六位将领,都战死了。
而损失的人马,更是数以万计。
所以当傅迟苍白着脸色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林挽没承认,但也没作答。
她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是好,更不知道傅迟如今这个决定,这个遭到了几乎所有人反对的决定,究竟是不是对的。
“没关系。”
傅迟低头,额头轻轻靠在她肩上,轻声说:“你不信我,是对的。”
因为他也在赌。
赌以他对岑纪的了解,他在登州勾结东阳胡人,一定是已经在北境设好了局。
而京都这个时候,若是把真正信得过的将领精锐都派了出去,一旦太皇太后把兵权交给了康氏,京都的防卫出现纰漏,就给了岑纪逼宫的绝佳机会。
如今是岑盈盈还没生,岑纪需得有人在北境托住东阳军,因而派出去的将领实际上都是在给他铺路。
如今正值严冬,来年初夏,岑盈盈诞子,岑纪势必会揭竿造反,仿效王莽,携婴孩登基,自个儿当实际上的皇帝。
到时候他腾出手来,会如何对待北境边关的将领和战士?
傅迟想到如今去北境的武将,皆是铁血忠良,怕是不会效忠岑纪,那么以岑纪的手段……
他们一个都活不了。
“少爷……”
林挽咬咬唇,轻声问:“你能跟我说说……为什么吗?”
傅迟摇头,知道她情感上想信他,可理智却不许,“你别信我。”
“少爷……”
“阿挽,这件事你不能信我。”
傅迟低声道,“我也不会劝任何人信我。”
林挽身体一僵,总觉得他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决定,心里咯噔了一下,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那……你要如何……”
傅迟深吸了一口气,“用权力。”
林挽倒抽了一口冷气。
用权力来强制达成自己的目的,从来都是他最不屑去做的事情。
而他如今要做的事情,便是要逆着所有人的意愿,对抗群臣百官,对抗世人。
他有这个权力,也能有这个权力,可他难道没有想过吗?
万一出了什么纰漏,那么他,将是罄竹难书的罪人啊!
林挽想到这里,喉咙有些发哽,下意识地抬起颤抖的双手抱住他,可却不知道说什么。
她心疼他。
他如今的处境,太艰辛了,而他,偏生又是这样的性子,凡事喜欢一个人扛。
“让我陪你吧。”
沉默许久后,林挽说道,语气很轻,却异常坚定,“我会想办法同祁少爷说,让他劝雪珏夫人退兵,也会去同沈夫人解释。只要把雪珏夫人和沈将军说动了……”
“阿挽……”
“我陪你。”
林挽知道他要说什么,轻声打断,“不论功过成败,我都陪你。”
沈崇唐湛出征没两天,太皇太后果然提起了给傅迟指婚的事情。
她打算两道懿旨一起下,一是让汤瑛拜他为左相,二是将何思乐赐婚给他。
幸而傅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前一道懿旨他没说什么,而针对赐婚,他早打好了腹稿。
因为这两件事都是何氏让汤瑛说出来的,虽然何氏如今也在,但依礼,傅迟要拒婚,也是向汤瑛拒。
于是他毕恭毕敬的,用极缓慢又极易懂的语言,问汤瑛道:“陛下可还记得前不久读的西汉卫青霍去病列传?”
汤瑛看了何氏一眼,点点头,“朕记得。宋少傅同朕讲西汉史的时候说过,霍去病乃中才之将。犹以匈奴未灭,不治第宅。”